无陵歌 作者:水在镜中
第9节
第35章 中
宁舒猜测道:“嗯,所以你是她的朋友,来贺她新婚之喜,对么?”
叶小姐仍然摇头:“我从前不认得她的。”
宁舒奇道:“不认得她为何还要来贺新婚?”
那叶小姐不悦道:“谁说我是来贺新婚的。我不过是心情不好,从家里出来散心。想着武夷山风光好,便往这处来瞧瞧。哪知道一来便被这边的人认出扣下了,说是要去信给我爹爹,让家人来接我……我本不想走,可是,事到如今,不走就要对不住阿芸了……”说道这里,露出了伤心的神色:“天下男子千千万万,为何偏让我遇上了他……”
宁舒眨眨眼睛:“你该不是……瞧上了万钟吧?”
叶小姐埋头在膝盖里,又呜咽起来。
宁舒一阵无语,只觉这万钟委实是个奇人。想那万江河一辈子心思都在练功扬名上,生的儿子却这般一言难尽。
他叹了口气,忽然想起衣袋里的春宫画。慌慌张张拿出来,发现已经被水浸透了。但是细看之下,画却分毫没有模糊。他伸手轻轻捻了一下,才发现那纸页上似乎有一层油蜡之类的膜。想来那凤九公子对这本册子极是看重,赠人之前,将纸页特地处理过。此中关节想通,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将那册子小心摊在一块平整石头上,晾了起来。
那头叶小姐还在抽抽嗒嗒,宁舒随口道:“天下男子既然千千万万,你又何必非要将自己绑在一个成了亲的癞蛤蟆身上。阿芸对你很好,你却同他丈夫有了什么,当心她要恼你的。”
叶小姐抽噎道:“谁,谁同他有了什么!他那日到后山来同我说话,我并不知他是万掌门的公子。他说他心中苦闷,夸我善解人意……我的苦恼,他也都能理解。我从未见过这样温柔解意的男子……”
宁舒cha言道:“那是因为你见的男子太少啦……”
叶小姐并不理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脾气不好,有时打他,他也绝不还手……”
宁舒无语道:“他想占你便宜,当然要做小伏低。而且他功夫奇烂无比,当真动起手来,未必打得过你。”
叶小姐不高兴道:“他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复而好奇道:“我有什么便宜好占?我爹ji,ng明……我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的。他万氏也是豪富人家……”
宁舒见她一派天真,不禁微微叹气:“那后来呢?你同他这样那样,人家可是已经娶妻了的。”
叶小姐复又伤心起来:“我后来知道……十分生气。可是,一想到他那样好,又觉得恨不起来……阿芸也是极好的人……她知道后不曾恼我,却将万公子鞭打了一顿……想来都是我的不是,才惹的大家都这样难过……”她低头道:“我本想悄悄走了,哪知道却迷路跌进了这里……”
宁舒揉揉耳朵,一阵无语:“你先前心仪张公子,这才多久,怎么又对着别人情根深种了?想来这情根也不见得有多深,只是你眼下前后无着,心里发慌,非要将一腔的念想系在一个人身上才行。至于那个人姓张姓万,是圆是扁,其实是全无分别的。你若有心,不妨跳出来看看,说不定就海阔天空了。”
叶小姐抬起头,惊疑不定:“你……你怎么知道张公子的事……”
宁舒打了个呵欠:“我不仅知道张蔚的事,还知道你爹曾给你比武招亲,招了一个姓段的夫婿。嗯,那场招亲,好些个有名有姓的大门派都去了,确实热闹得紧。”
叶小姐沉默了一下:“你是武夷派的人,那日也去了,对么?”
宁舒歪歪头:“你心里有事,不妨对我说说。反正我们也未必出得去了。死之前满肚子的话无人可诉,该有多么难过呢?”
听他这样一讲,那叶小姐又做了个要哭的架势。
宁舒慌忙用双手食指堵住耳朵。待见对方吸了吸鼻子,才将手指放下来。
却听那叶小姐幽幽道:“段辰什么都好,只是性子冷冷的。我听他同叶姑姑争执,说并不想娶我……爹爹能看上的,自然是好的。可是他心里不愿意,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她茫然道:“我生得不丑,家境也不坏,为何遇上的男子,都是这样的……是我命不好么?”
第35章 下
宁舒怜悯道:“那谁知道,我只知道若是死在这里,命肯定挺不好的。”
见叶小姐又要掉泪,赶忙安慰道:“你身份贵重,丢了肯定要有人来找的,安心等着便是了。”
话虽然这样说着,还是站起来,借着幽微的光向上看去。宁舒记得自己跌下来时滚过一条长长的斜洞。只是那洞眼下却怎么都瞧不见了。他舒眯着眼睛四下细看了一番,随口道:“你是怎么跌下来的?我瞧你身上倒很干净,不似我摔得这般狼狈。”
叶小姐抹了抹眼睛:“我踩在了一块石头上,然后便滑入了一个坑道。回过神来时已经在地上了。”
宁舒转了转眼睛:“那你回过神来时是在哪里?”
叶小姐给他指了个位置。宁舒走过去,伸手在石壁上小心摸索了起来。不出所料,果然石壁上有规整的缝隙。他伸手敲了敲,里头是空的。只是那石头与武库的石头一样结实至极,没有机关,想来是不可能打得开的。
宁舒深深地叹了口气,想着韩旷在上头不知道要如何着急。那人整天满脸深沉,却不知道着急起来是个什么样子。这样一想,忍不住噗嗤一笑。
叶小姐困惑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宁舒理所当然道:“想到有趣的事,自然是要发笑的。嗯,那万钟挨起打来,是不是上蹿下跳,痛哭流涕的?”
叶小姐气道:“你这个人好坏的心肠,别人挨打,你却在这里幸灾乐祸。”
宁舒颇惆怅地看了她一眼:“等你吃了大大的亏,就不会来怪我了。”
叶小姐不高兴道:“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吃亏?”
宁舒很耐心道:“你本来可以无忧无虑地做你的大小姐,眼下落在这种地方出不去,难道还不算吃亏么?”
那小姐呆了呆,黯然低下头去。
宁舒见她终于肯好生琢磨,回头摸着石缝,又思考起来。
却听身后幽幽道:“其实……我心里都是知道的。”
宁舒不甚在意道:“知道什么?”
“知道我很贵重。可这贵重,不是因为我是我……”她低声道:“这儿好冷……要是有火就好了……”
宁舒手指轻轻叩着石头,慢慢却觉得身后有些不对。他回过头来,看见叶小姐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地上。
宁舒大惊,慌忙奔过去将人扶起:“你怎么了?”说着伸手按在她脉上。良久放下手,神色复杂起来:“你……你也是天生y脉……”
叶小姐被他抱着,声音有些发虚:“什么y脉?你……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宁舒并不理会,只把指节抵在她背上,替她压了压几个x,ue位:“你不曾习武?”
叶小姐似乎缓过来一口气,不自在地挣脱开去:“爹说女孩子舞刀弄枪不成样子……”
宁舒顺手放开她,叹了口气:“将来你若嫁人,丈夫的武功还是越高越好。至于段辰嘛……他不肯娶你,对你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说着回到石壁前,继续苦苦思索。瞧了一会儿,忽然心念一动。他运起轻功,凭记忆飞身攀上洞顶,找到了自己下落的地方。在石壁上四处敲打。不多时,便寻到了要找的地方。
宁舒贴挂在石壁上,有节律地轻轻敲击那块石头。
叶小姐有气无力道:“你在做什么?”
宁舒笑笑:“指路。”
山岩既冷且滑,他往往攀不了多久就要掉下来。好在如今有所准备,总算半空中能借洞壁之力,不至于再次落入潭中。宁舒锲而不舍,落下后又翻身跃上,一次次在同一个位置有节律地敲打。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宁舒几乎ji,ng疲力尽之时,忽然听见那处隐隐传来了同样节奏的敲打声。宁舒再次提起一口气,大力敲打起来。
没过多久,石壁一阵震动。原本的石壁上慢慢露出了一个圆形的的大洞。宁舒等了一会儿,见一根粗麻绳垂了下来。他微微一笑,伸手拽了拽,见那端颇为结实,于是回身收起摊在一旁晾晒的春宫画,揽住叶小姐的腰,沿麻绳攀了上去。
斜洞中漆黑一团,却有三个人的呼吸之声。宁舒咧嘴一笑:”你怎的下来了?”
韩旷的声音闷闷响起:“这洞太深,没那么长的绳子。”他顿了顿:“谁和你在一起?”
宁舒叹气:“叶家小姐。此处不是讲话的地方,先上去再说。”
两个人不是头一次被拴在一块儿,此时倒是颇有默契。韩旷行在前头,宁舒借他的力攀在后头。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得见天光。
韩旷当先爬出去,又将抱着叶小姐的宁舒拽了出来。宁舒这才看清,绳子的另一端是拴在他腰上的。
韩旷一面解麻绳,一面皱眉看着叶小姐:“她怎么在这儿?”
宁舒摇头:“那可就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
叶小姐重见天日,先是愣了一会儿。紧接着看见韩旷,不禁瑟缩了一下:“你……你又是谁?”
韩旷默然无语,抬头看了看天色:“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说话间,便听远处传来声音:“……只怕是掉进了阵里……”
宁舒这时才意识到,先前他们听见的声音,并不是发觉了自己与韩旷动了武库,而是在找叶小姐。他盯着叶小姐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诱哄的笑容:“我和师兄是偷偷跑出来的,再不走,就要被师父发现了。叶小姐,咱们就此别过啦。”
叶小姐愣了一下:“你要走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宁舒歪歪头:“我叫韦日广。”
叶小姐困惑道:“好怪的名字……”见宁舒真的要走,抿了抿嘴:“我叫叶红菱。”
“涉江采菱,发扬荷些,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宁舒笑了笑:“很衬你。对啦,有个秘密告诉你。”
叶红菱睁大眼睛:“什么?”
宁舒附在她耳畔,悄声道:“段辰瞧着卖相好,其实伟器不能举。你若嫁他,有大亏要吃。”
叶小姐茫然道:“什么叫做……”
宁舒眨眨眼:“你同你爹一说,他老人家自然就明白了。别说你见过我们,到时候我和师兄要挨罚的。”说完略思考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只草蚱蜢:“相逢是缘,这个送你玩儿吧。”
然后不等叶小姐说什么,便运起轻功,与韩旷一同隐没在密林之中。
第36章 上
两人脚下如风,顺顺当当离了武夷派的地界。估摸着后头便是要追也追不上了,才停在一处县城客栈中休整。
宁舒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便趴在床上看起那本春宫册来。不多时,韩旷也收拾停当,下楼端了两碗素面上来。见宁舒专心致志,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
宁舒笑眯眯地将册子翻转给他瞧,只见一对衣衫不整的小人儿正在小舟之上敦伦。韩旷偏开头,面皮顿时涌上一抹红色:“你……你……你哪里得来的这种东西……”
宁舒笑道:“自然是武库之中。你要不要瞧瞧?这册子绘得ji,ng细,诸般样式都有。你且来挑个喜欢的,下回你我可以依样画葫芦,也是一桩美事。”
韩旷憋了半天,只迸出三个字:“我不看。”
宁舒知他性情,不过是随口逗弄罢了。有些事琢磨清楚之前,他本也不打算将这册子给韩旷细看。他将那本画册合上,用布包了收好,跳下床来吃面。
韩旷面色终于恢复如常:“不知那叶……叶小姐……”
宁舒喝了一口面汤:“她嘴巴不严也不打紧,我瞧那武库乱得很,便是真的有人疑心丢了什么,一时三刻也弄不明白……”
说话间,忽然听到一阵细小的铃声。宁舒呼吸一滞,险些被汤水呛到。他慢慢放下碗,神色古怪:“合欢教怎么在这里……”
韩旷眉头皱起,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夜色深沉,外头一片昏暗,唯有刀剑相击之声接连不断地传了进来。
宁舒被那铃声弄得周身难受,恹恹道:“谁同谁又打起来了?”
韩旷不答。过了许久,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骂声,马蹄声阵阵,那骂声便渐渐远了。韩旷这才关上窗子,慢慢道:“似乎是合欢教,不知道在同谁打斗……带……带走了些人。”
宁舒心中不安:“他们行事已经这般无所顾忌了么。”
韩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别怕,已经走了。”
宁舒托腮望着他,眼神隐隐带了几分媚意:“我有什么好怕的,这不是还有你么……你的功夫ji,ng进了那么多,又有宝刀在手,再遇上妙色妙音,还不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韩旷却没看见他的眼神,只是沉吟起来:“武功这种事没,没有定数,并非凭功,功夫高低定输赢……端看对敌时应变如何。合欢教路数诡异,还是……还是小心些得好。”
这道理宁舒如何不知道,只觉得自己一番媚眼抛给了瞎子。然而他也不气馁,眉眼一弯,长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怕自己功夫不够高。这个容易得紧,多练练自然就成了……”说着伸出一根灵巧手指,在韩旷手背上轻轻滑动:“难得今日有空……”
韩旷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起来,避开了宁舒的手指。
他这样不上道,宁舒多少有些失望。却听那人顿了顿,低声道:“对不住。”
宁舒心中凉了几分,将手指默默收了回去,强笑道:“我不过是为了自己,你不必……”
韩旷摇了摇头:“不是这个。”说着忽然起身,将宁舒一把抱了起来。宁舒一惊,随即了然,手指在韩旷唇上摸了摸,傲慢道:“可说好了,不能白来,我要利钱。”
韩旷抬眼,眼中不知怎么流露出一抹难过之色。宁舒还没来得及瞧清,便被压在了床上。
许是因为读过了那卷画册,宁舒于双修之法又有了不少新的所得。这一次两人再试,比从前又顺畅许多。韩旷进益之大自不必说,连宁舒内力也提升了不少。只是疲乏辛苦还是一如既往,到收功之时,虽然有心再做些舒服的,却苦于身上没有力气,心中颇为悻悻。
谁知道韩旷向来言出必践,答应了要付利钱,果真卖力劳作。宁舒一时不知该笑该哭,只得松松地环着对方脖颈,迷迷糊糊地任凭揉搓。昏昏欲睡之时,身上那人却忽然停了下来。宁舒心中奇怪,只道韩旷要换个姿势。良久不见动静,倒是额上落了一片软热,似是被人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36章 下
天色将明的时候,宁舒被一阵吵闹声惊醒。韩旷衣衫齐整,握刀坐在床头。宁舒迷迷糊糊爬起来,发现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了。他懒懒道:“外头又怎的了?”
韩旷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把目光转开:“几个武夷派弟子在下头和店家理论,好像是有人失踪了。”
宁舒顿时醒了过来,立刻抓起衣服:“怎么回事……”
韩旷语气平平:“听着是出来追查什么人,被合欢教绑走了。”
宁舒穿好衣裳,皱眉道:“这不对……合欢教好端端的干嘛要抓武夷派的人?”他沉吟了片刻,楼下的声音更乱了,似乎是有更多人涌进了客栈。宁舒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喃喃道:“霍昭怎的也在?“
待听到走廊里乒乒乓乓的动静,面色终于凝重起来:“此处不能久留,我们这就走。”
韩旷点头。却见宁舒起身时动作有些僵硬,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他两人颇有默契地越窗而出,悄无声息地翻到了客栈外头。
只见客栈大堂里,武夷派的一众弟子正在同华山派弟子争吵。为首的霍昭理直气壮:“……信上时间地点说得好好的,到时我华山派会奉叶家之命来接小姐回去。眼下叶小姐下落不明,皆因你们不曾查验清楚来人身份……”
武夷派弟子怒道:“来人分明是你门中那段辰,手上拿着华山派的印信。如何现如今一见出事,便开始翻脸不认了?”
这般你来我往,吵个不停,几乎动起手来。
宁舒眉头越皱越紧:“叶小姐被带走了?不对……段辰一向做事细致稳妥,极守规矩,断断干不出私自携未婚妻出逃这种事……此间定然有什么误会。昨日合欢教不是带走了些人么?难道是落入了合欢教手中?”可段辰的功夫与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昨晚那场乱子里绝计并没有那人。想到叶小姐与自己一样,天生经脉与常人有异,心中更是不安:“难道是徐紫雾听到了风声,把她抓走做炉鼎了?她身上全无半点儿功夫,若是当真做了人鼎,只怕连一日都活不过。”
他心思急转,将诸般事情在脑海中默默梳理了一番,低声道:“合欢教这般大张旗鼓地抓人,抓得还是叶红菱这种全无武功的人,想必是徐紫雾练功到了要紧的关头。合欢经威力虽大,却也有个极严重的命门,便是功力每提升一阶,便要借用一个炉鼎的经脉理气。如果到时找不到炉鼎,便有内力反噬之险。那魔头内力之浑厚当世罕有,炉鼎万万不及他,自然承受不住。说穿了,他有如今的武功,那是无数炉鼎的性命堆出来的。合欢经越是练到上层,对炉鼎的要求就越严格。我自然是极好的,可他们抓不住我,自然要找别人来代……合欢经共有九层八十一阶,徐紫雾这怕是在为第八层的突破做准备……如果能摸清他冲关的时间,便有可能一举将人击杀……姨母的大仇,便能得报了……”他握紧了拳头:“如若运气好,或许还能弄到合欢教中蛊经。到时或许不必求姨母,也能有法子替你解了惊蜇……”
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韩旷:“我打算跟上去瞧瞧。”
韩旷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此事过于冒险。你还是同白夫人知会一声……”
宁舒摇头:“传信一来一去,要耽搁许多时间。再说我这些年四处游历,本来也是在远远地打探合欢教与各大门派的消息。机会难得,还是见机行事……”见韩旷盯着自己,不知怎么生出了几分心虚:“你看我做什么?”
韩旷转过头,语气平平道:“你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宁舒点头:“合欢教总坛在湘西,我们往西北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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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上
两人商议既定,立刻乔装一番,沿官道向西北而行。一路上果然见到了合欢教留下的印记,只是这印记出现第三次的时候,韩旷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说这印记是合欢教的。可是……留印记的手法,却是君山派惯常用的。”
宁舒思索道:“你的意思是……”
韩旷摇头:“许是障目之法,也难断言。只是各……各门各派都有自己传讯的方法,并不为外人所熟知。其他门派的人见了,只知道是个印记,决计不会往深……深处想。”
宁舒皱眉:“或是合欢教的人故布疑阵,让人疑心君山派也卷入了其中;或是这印记本就是君山弟子留的……不论孟连山从前做过什么,他在武林中的名声是很好的……”
韩旷冷笑一声。
宁舒心中微叹,斟酌道:“合欢教能在武林中屹立多年不倒,一来是因为高手众多;二来是因为下层教众遍布三教九流;三来,则是因为与庙堂带着些许牵扯。孟连山所图一向不小,但君山虽是大派,放在九州之中,也不过只占了八百里洞庭一个小小的孤岛。他虽有声望,到底势力上比徐紫雾差了许多。若此人如你所说,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么如若要揽得声势,必要想法子在武林中有一番作为。自古立威博名的法子无非就那么几个。他若不急,便可徐徐图之;他若着急,便要寻个大事做由头……”
“徐紫雾这些年行事越发乖张,各门各派早对其积怨深重。我听说,如今有德高望重者商议,正打算要选一位武林盟主,以图与其相抗。可即便选出了盟主,也不好一时三刻就高举大旗与合欢教开战。要对症下药,总得有个药引才是……”宁舒心中渐渐清明起来:“虽然我的想法都是猜测,但若往这一边细思量起来,倒是桩桩件件的事仿佛也说得过去……”
韩旷慢慢道:“当年,归阳心经与归阳刀谱原本是两本极破的旧册子。我娘知道那东西要紧,担心纸张脆弱,经不得折腾,便打算将经文和刀谱绣在布料上保存。我们日子过得平静,她便不曾着急。刀谱短小,故而先绣了刀谱。谁料横遭祸事,两卷书册都被人抢了去……”他古怪地笑了一下:“可孟连山千算万算,也没算过老天。归阳心经半本浸了血,糊得看也看不清……他当时那个惊怒欲狂的样子……哈哈……我一……一辈子也忘不掉……”
宁舒眼见他情绪又不对,慌忙道:“恶有恶报……”
韩旷笑容既悲且怒,咬牙道:“不,老天待他极好。他天分奇高,借着半本经文,自行领悟,倒是练成了另一门神功……”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我几……几次杀不了他,也是这个缘故……”
宁舒伸出手,在韩旷背上轻轻抚了抚,宽慰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韩旷兀自沉浸在愤怒中,哑声道:“何事?”
“但凡那些进境极快,威力极大的武功,都有这样那样的坏处和命门。譬如徐紫雾的合欢经,找不到炉鼎,他便要内力爆体而亡;譬如苦节师太的素女剑,修习者终生不能与人合;又譬如妙音的九弦天魔谱,一碰上内力高过自己的,便要反噬自身;还有星宿宫主苏羽镜的牵星诀,二十八岁功成后,不能与人轻易动手——每动一次手,内力便削弱一分,一生中只有那一次绝顶,此后永远都是往下坡路走的……有道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多占多得的那些,早晚是会以另一种方式失去的。人也是天道万物中的一尘,自然逃不脱这个规律。清城派枯云道人也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他自五岁起习练三清引,那是年逾五十才功夫大成的。虽然进境缓慢,但平和扎实,不论是修身还是对敌,都中正清明。x,ue位不留罩门,内息没有命门,这才是上乘的习武之道……”
宁舒打量着韩旷神色,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我啰嗦这么多,是想说……你别一味在孟连山比你强这事儿上钻牛角尖,那归阳心经本来就是极暴烈的功夫,那人按你所言,也绝非性情平和之辈。他要出人头地,在武学上只有路子更偏的。保不齐这会儿他正在为自己的命门发愁呢……”
韩旷冷笑:“按你说,我的归阳心经也是偏门功夫,真气暴虐,早晚要反噬自身……”
宁舒松开他,脸色一沉:“你这人榆木脑袋,我何必白费口舌。”说着运起轻功,自顾自往前去了。
片刻后,身后风声猎猎,是韩旷追了上来。
宁舒懒得同他再讲话,韩旷也一路无言。这般赶路,直到行出了二三十里,韩旷才迟疑到:“这不是……不是往湘西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