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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亮光,接天连地,剑气满乾坤。
只见一道白影闪过,有如在这太阳当空的白昼见了鬼。
下一刻,原本站在李信身后的白衣剑圣,站在了张耳身前,手放在剑柄上,腰间长剑在鞘。
“聂为数万枉死之人杀尔!”
剑圣怒容满面,罕见的有了表情。
“滚!”
自知必死的张耳不怕死,一巴掌推在盖聂身上。
此刻他只想见到他的悟空,那个当做徒弟又当做儿子,从小养到大的悟空!
盖聂纹丝未动,张耳怎么可能推得动剑圣?
他不动,张耳就动了。
张耳怒气冲冲绕过盖聂,身子猛然一扭,向右侧快走移动。
头滑左侧掉了下来,颈血上喷三尺高。
剑圣握住剑柄,不是拔剑,而是还剑。
魏人张耳,赵国最后一位王,饮恨而亡。
四日后,悟空到邯郸,李牧紧随其后。
天气虽然很凉爽,但终究是过去了四日,张耳的尸身已经发臭,长出了尸斑。
但相比于其他尸体,张耳还算好的,他的赵王身份要他保留了尸体。其他死尸尽数堆在一起,为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灰都混在一起,不被风吹走也分不清谁是谁。
悟空跪在张耳面前,趴在张耳身上,像是闻不到尸体的恶臭,察觉不到腐肉的恶心,像是一个在母兽尸体上寻求温暖的幼兽。
如果他知道李牧会要李信快攻,他会要张耳在他走后立刻去胡地。
他以为他领四万赵军投降,李牧会攻打邯郸,而提前得到消息的张耳就会有逃跑的时间。他出行之前已经提醒过张耳,逃往胡地,他没想要张耳死。
他肩膀耸动,有泪无声,呜呜咽咽。
李牧、李信、盖聂看着他如此伤心,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悟空在张耳身边长大,是张耳养育了他,对他万分信任视若己出。
他是一个间人没错,但他到这个年岁的七成时间都在张耳身边,另外三成还包括了三岁前的懵懂时期。
“陈伯是我杀的。”
悟空抬起头,对身后三人毫无所觉。
他的脸上,胸前衣襟,有黑色的血迹,同样散发着恶臭。
他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写满悲哀。
他抬手囫囵了一把脸,用力吸回鼻涕,笑了。
他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心脏。
“阿父,悟空向你请罪。”
他是一个间人,是长安君给了他第二条生命。灭了赵国,恩就还完了。
张耳养育了他,他以身报之。
大秦帝国的未来,不要未来。
又过了数日,蒙恬、廉颇赶到邯郸,祭拜过了悟空,久久无言。
二皇帝元年,四月二十三日,赵国灭亡。
此时距离魏国灭亡,还没有一个月。
第556章 天人之争
野外,嬴成蟜率领的大军安营扎寨。
大帐外戒备森严,大帐内唯有二人。
除了一脸笑眯眯像偷了鸡的二皇帝,还有一位头生四肉痣的老人,鬼谷子王禅。
“王公还敢出现在朕的面前,不怕朕杀了你嘛?”
嬴成蟜敲打着膝盖,慢悠悠开口。
手指突然一停,眉眼倒竖,和煦如暖风的言辞变得冰寒。
“王公可是欺朕心善?以为我念及旧情,不敢杀人乎!”
“非也。”
王禅无礼地上下打量嬴成蟜,那目光充满喜爱,就像是在看自己毕生作品。
“心善的长安君会为了兰陵一县城两县人杀了禅,念旧情又不念旧情的陛下不会。”
“若你现在跪着与朕说话,倒有一条活路。而且,不要摆出这样一副世事尽在你掌控的样子!朕讨厌比朕聪明的人。”
“陛下又在吓唬禅了,哪个门客不知道陛下向来讨厌繁文缛节,爱惜人才。”
在长安君府,嬴成蟜从来都是最没有架子的人。哪怕是对待代号祸源的鬼谷子,也不过是禁止出行,平日往来都是平等待之。没有对鬼谷子多做限制,更没有要鬼谷子跪下臣服。
“此一时,彼一时,你也说了。朕现在是皇帝,不是长安君。”
鬼谷子轻笑,脸上褶子都堆起来了,挤得肉痣颤抖。
“陛下,开诚布公可乎?来时我算了一卦,今日我无事。”
嬴成蟜冷笑不言。
《尸子》这本书他翻了不下十遍,只能说阴阳术博大精深,大有可取之处,能通过天地变化而知近来变化。
但要是真以为百算百灵,那就大错特错,他已经验证过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鬼谷子挑挑眉,指着自己眉心,有些挑衅地笑问道:
“陛下何不掏出手枪顶在禅的头顶,警告禅老实一些,这不是陛下最喜欢做的事了嘛?”
“以往掏枪是因为朕打不过你,现在……杀你何需用枪!”
话音未落,嬴成蟜身形突然窜出,灵活如猿,猛烈如虎。
要是王禅同自现世而来,定会大喊一声:
“你欺负我这个二百来岁的老人家,你不讲武德!”
眼睛看到,脑子反应,手脚受令也跟了上去。
王禅本来双膝跪地落座。
刹那间双足十根脚趾撑地,双腿直立撑起身子,双臂格挡在前,挡住二皇帝突如起来的一掌。
自身的力量加上借着这一掌之力,苍老身子就像是一叶浮萍一般向后飘去。
瞬息之间,一招乃过。
二皇帝站在鬼谷子原本位置,鼓掌,面无表情地说着赞语。
“王公好武功,荀子生前若真与王公动手,当在十合间落败。”
荀子对鬼谷子向来没好感,一个致力于天下民安的大儒,怎么会对唯恐天下不乱的纵横鼻祖有好感?
但鬼谷子却对荀子欣赏有加,常常不请自来到荀子居处,论道闲聊。二人每次都是荀子威胁再不走不要怪他不敬老,以武力驱逐告终。
虽然荀子也是个老人,但在活了二百多年,活跃时期从春秋一直到秦朝的鬼谷子面前,实在称不上“老”这个字。
鬼谷子双臂发麻,一时之间气血翻涌说不出话,这一掌外劲不小,内劲更大。骤然灌入的内力若不及时收束,将会冲垮他随着年龄增长而越发脆弱的经脉。
他立刻心神内敛入定,闭目调息了不知多久,脸上都淌下汗来,才终于散去了那些外来的气机。
再睁眼
,二皇帝已是不耐其烦地躺在地上,打着哈欠。
“太慢了。”
也不知道是说刚才鬼谷子的动作,还是在说鬼谷子调息时间。
方才全心调息不计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鬼谷子抬起仍旧有些麻酥酥地右手,五指掐动一算,有些哭笑不得。
刚过一盏茶的时间。
二皇帝起身,手托在下巴上,甩甩手腕。
“老鬼,开诚布公罢,说些有用的换你命。天管不到朕的身上,你的卦不准,忘了那日送别乎?”
“《尸子》这本书,陛下就只学了六壬是罢?”
鬼谷子面庞微微扭曲,想到了近百年唯一一次惊骇之时。那条从韩地出发寻找赤帝的路,他能记一辈子。
该死不死,天算不如人算。
“这便是《黄帝》大圆满?有些令禅失望了。越禅远甚,但是距离越女似乎还差上些许。”
“这只是八成力。”
嬴成蟜略感意外。
“朕记得你向来对武功不感兴趣。”
纵横家靠知人心,巧言辩让天下诸侯惊惧不已,改写大局。在纵横门生眼中,武力不过是下下等罢了。
“我确实不看重武力。”
鬼谷子点点头。
嬴成蟜注意到这位老人的手指一直在无意识掐动着,也不知道在算着什么。
“武功练的再高深,也不如重瞳,千古之勇,生于今世。陛下若是用了全力,应也是不敌罢?”
“这不重要。”
嬴成蟜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在武功这方面,他和鬼谷子没什么说的,夏虫不可语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