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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一矮身,就要搀着始皇帝回卧房,心里想着需要庖厨立刻准备醒酒汤。
“王翦!孤问你!”
始皇帝在章邯强硬手臂托举下,站的飘飘忽忽又稳稳当当。
王翦坐在塌上,他脸冲着地上那一堆挥手喝问。
王翦动作不变,依旧是一上一下不断点头,对着刚才始皇帝卧榻之处。
“你又问啥!”
对话这两人互不对着,问答言语也是毫无君臣尊卑,直让第三者章邯直嘬牙花子,开始幻想醒酒之后又是一番怎样精彩。
他没急着带始皇帝走,他好久没见到始皇帝如此欢喜了。不,也不能说是欢喜,应该说是轻松罢……
然而下一刻,他脸色骤变,大惊失色。
要不是双手都搀在始皇帝身上,非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能走不走,这下出了大事了罢!
醉的不知道以朕自称的始皇帝弯腰,对着那杯、盘、碗、碟碎片大喊。
“寡人若是亡故,你当如何自处!”
塌上武城侯嘿嘿一笑,一巴掌拍在始皇帝刚才躺倒之处。看其落点,始皇帝若是不起身,这一下当是拍在了始皇帝手臂。
“蒙公已逝,你又死了,乃公还怕得谁来?当为齐王!”
章邯生拉硬拽地带走了始皇帝,几乎是拖行了。
始皇帝双脚落地犹如蟒蜿蛇行,歪歪扭扭浑不受力。
“叛逆,反贼,我夷你三族!”
声音渐传渐远。
屋内,王翦在门开之时,如拂柳之壮硕身躯立如青松,扭首看向大开房门,那双眸子酒意尚存,醉意,只有一点!
他王翦今以性命。
一劝始皇帝保重圣体。
二试始皇帝圣心究竟。
“天下能没有我王翦,不能没有陛下啊……”
老将自语,一拍泥封,拎起酒坛倒入口中,酒液清澈有如天河之水,香气四溢。
片刻之后,天河水流变水滴,老将一把摔碎酒坛,大喝一声。
“好酒!够劲!”
继而又拎起新的一坛,再饮消愁天河水!
老将知悉这样对身体不利,之所以痛饮不啜,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断头酒。
坛子破碎声又响了两次,老将再去取酒,入手空空。
回首一望,才发现已是没酒了。
十坛酒,始皇帝饮三坛,余下七坛尽数落了老将肚中。
老将意犹未尽,就着汹涌的酒劲躺倒在塌上,不一会便进入梦乡。
老将还知道枕上枕头,枕头正在其头下。盖上被子,被子正盖其全身,可见确实没醉。
说是十坛酒醉,就是十坛酒醉。
老将是秦人,不喜吹嘘。
这一觉,老将睡了个通透,直睡了七个时辰。
醒时上面口渴难忍,中间饥肠辘辘,下面如要炸掉。
先跑去茅厕解决三急,随后走回房间的路上,揉着脑袋,想着吩咐下人,速速要庖厨送上饭食。
一抬头,便见房门前是一个穿着黑色咸阳宫装束的宦官,不知等了多久。
脚步初先放缓,随后又恢复常速,自然得对宦官道:
“去要庖厨给老夫准备饭食,肉多一些,再弄些茶汤来。
“不,来十坛酒!”
宦官没有应声,面对老将,站得笔直。
“陛下口谕:喝不了就别喝!胡吹大气!朕不想听到你王翦是喝酒喝死的!”
老将神色恍惚,朦朦胧胧中,好似听到了宦官恭敬的言语。
“小人去为侯爷告予庖厨。”
“慢着。”
宦官转身,低首弯腰。
“侯爷还有何吩咐?”
“酒不要了。”
头不断,着急喝甚酒!
老将入内,关上房门,压抑不住的笑声自喉间起,自口出。
他蹲在不知什么时候收拾干净的地板上,嗅着不知什么时候摆进来的龙涎香,笑出了眼泪。
他笑活了半辈子,忧虑重重,原来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此生为秦将,也就那样。
为始皇帝将,幸甚至极!
其后十数日。
齐地,还有邻近楚地的一众分封功臣,纷纷入会稽面见始皇帝。
见不见到不重要,这忠臣一定要拿出来晒一晒,表一表。
陛下车队居无定所难以找寻也就罢了,停在会稽如此长时日,武城侯都去面圣了,你还不去面圣,你安的什么心?
会稽郡郡守殷通则抓捕了七个楚墨,报予始皇帝。
七人不但对搬运陨石一事供认不讳,还大骂始皇帝秦狗,言称“天下反秦之心久矣,你命不长了”。
始皇帝命李斯探七人幕后主使,诸多刑罚加身,将七人折磨的不成人形,却只能从七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天下人。
要是嬴成蟜在此,会赞一句“真义士也”,然后一剑杀了。
始皇帝冷笑一声。
“匹夫之勇,愚不可及,夷三族。”
会稽郡郡守殷通终于面见了始皇帝,始皇帝对之大为赞赏,当场赐二百金,匹十条,上好琉璃珠一对。
殷通高声谢恩,彻彻底底舒了一口气,想着该如何报答田氏兄弟。
若不是田氏兄弟抓住这七个造反楚墨,交给他殷通处置,这一劫可不好逃,东海郡郡守景差可是说死就死了。
这一日,章邯持着两封信件入内,递交给始皇帝。
两封信都是从西北来的,一封是嬴成蟜亲笔信,一封写着嬴成蟜到了西北的所作所为。
始皇帝拆开第一封,一看字迹就知道是其弟亲笔。
【上天好欺,下民难戮!皇兄继续如此为之,大秦亡矣!】
“危言耸听,妇人之仁。”
始皇帝简单做出评价,略有急迫地拆开第二封信,他很想知道其弟在西北都做了什么。
字不多,应该很快就能看完,始皇帝却足足看了一刻钟。
“这竖子……”
咬着牙齿,始皇帝手有点抖。
“到底在做什么!是寻死乎!”
始皇帝知道其弟要孤军深入大漠,但他不知道其弟秋日出发,携母出征。
自知不擅兵道的始皇帝,为了弄懂亲弟在搞什么鬼,叫来了大秦战神王翦,委婉地道:
“若是秋日伐胡,利弊都有甚?”
老将神色一肃,万分郑重道:
“东北东胡,还是西北匈奴?”
“……西北。”
老将筹措语言,片刻后道:
“匈奴已被蒙恬打的丧失胆色,料想今年定不敢袭扰我大秦,不宜动军。陛下若是非要秋日出兵,利处是能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首战应能大捷。
“但接下来便尽是弊处了。
“匈奴与中原不同,他们放牧为生,战马在春夏两季已是蓄养足够肌肉,秋日百草枯萎放不了牧,男丁尽有。
“我中原春种秋收,强征兵,粮产便会减少。
“秋日伐胡,就是赢了,对秦国而言也是输。若是输了,不仅会丢掉刚夺回来的河南地,雁门,九原两郡也岌岌可危。
“不若春日开战,一冬过去,秋膘尽失,匈奴战马是最弱之时。且春季正是匈奴放牧之时,为冬季人吃马嚼补充吃食。忙碌与中原秋收类似,人手腾不出,最适征伐。”
始皇帝沉默片刻,慎重点头。
“朕知矣。
“那……主将携母出征,可有什么利处?”
老将瞪大双眼,一片茫然,陛下这是在和我戏言?
打了一辈子仗,看过兵书不知凡几,战例尽在脑中,他对打仗带着阿母去也是懵逼,是在他最擅长兵事的盲区。
但看始皇帝认真等下文,老将也不能不回答,真就用心想了一下。
“提升士气?败则与母俱死。”
始皇帝想着其弟惯常就以内力去给韩太后疏通经络,细心按摩,觉得那孝顺的竖子应该不是这么想的。
这竖子,到底在做甚啊!
不只是始皇帝如此想,饕餮军五位偏将军也是如此想。
大漠,绿草染红血。
古代的大漠不单指沙漠,而是草地、沙漠、戈壁的统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