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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坠去,不歇的寒风似是更嚣然了些,透过门窗的缝隙,凛冽寒意浸入骨髓,饶是沈晏如紧紧裹着棉被,可手脚冰凉得厉害,她怎麽也捂不热。
不远处的炭火早已烧尽,灰白的残渣堆积在铜盆里。可如今她病着,连起身下榻的力气也没有,更遑论去添炭加火,为自己取暖。
沈晏如蜷成一团,将双手放在唇畔呵着热气,又反複搓着僵硬无温的手,试图回得星星点点的暖意。
她不由得想起昨夜那温暖的胸膛,虽是她记得不是很清晰了,但他如同火炉一样发热的体温一遍遍熨帖着她的所有,驱走盘踞在她身躯里的寒冷,这样的感觉极为真切。
沈晏如埋头再度徐徐呵着热气,她觉得自己快冷得失去知觉了,裹缠着浑身的棉被像是浸满冰霜的寒铁一样,既沉又冷,她只得尽力将自己缩着,一动不动。
她想,兴许他已经离开这里了吧。
案头处放置的蜜饯尚在,纵使沈晏如想伸手去拿,也无力够得着了。她觉得异常疲惫,正想阖上虚弱的眼皮,昏昏沉沉地睡去时,她听到了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屋门被推开,瞬时涌来的寒风让她蹙起了眉,沈晏如抑制不住地打着哆嗦。未着灯的屋里,她听闻咔嗒的声响,依稀见得门扇又被来人严丝合缝地关好。
幽微的火光点燃,来人的身形就此撞入她的视野。
沈晏如看着步步走近的谢让,惊颤地失了神。
他身着那件她做的月白衣袍,发髻挽成了谢珣常束的样式,除了那张生来冷厉的面容,其余佩饰与穿着习性皆与谢珣相差无几。
沈晏如怔怔地看着谢让,她如何也预料不到,谢让当真因她一句气话,扮作了谢珣前来。兴许他知自己已识破了他的僞装,索性放弃了继续戴着那人脸面皮,现出真容。
而眼见他特意穿上了这件衣袍,怕不是他亲自回了一趟谢府拿来,这才夜时赶回她处。
她终是知晓,为何谢让收到她这件衣袍后从未穿过。沈晏如想起,谢珣也有几件月白的衣袍,或许她所做的样式与谢珣的全然不同,但在谢让看来,她是将他当作谢珣而送礼的。
时隔多月的误会摆在了眼前,沈晏如忽觉自己不知该如何解释,更是在谢让如此扮相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仿佛失去了组织语音的能力。
万千词句在口中结舌,任凭串连结构都无法说出一言。
谢让端起重煎的药,“现在我能喂你喝药了吗?”
沈晏如微张着唇畔欲言,却是冷风灌入口中,刺挠着她的喉咙,她皱起眉轻咳着,下意识将脸埋进了被窝里。
谢让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
此前他听她话中提到二弟后,便知昨夜自己模仿二弟一事已然暴露,顺带着自己假借阿景的身份混入、在她身边日夜照顾也被她知悉。
她原本就不待见自己,加上假扮欺瞒之事,生气发火也是常理之中。
谢让将药搁置一边,伸手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谢让低声在她跟前轻哄着,饶是他觉着自己素日里算得上辩口利辞,从不嘴软,如今却是笨拙到只得生硬地说出心底话,
“我是太想见你了,很想,很想你。”
听闻如此直白之言,沈晏如擡起眼,正对上谢让含情的眼眸,他漆黑的眼仁儿里满是诚挚,她心头为之颤动,道不尽说不明的情绪如同潮水蓦地漫了上来。
“沈晏如,你走了后,我的安神香便彻底无用了……我夜夜憩在晓风院才能睡上一时半刻。每每夜半醒时,我竟是妄想着你就歇在我的身侧……”
谢让字句沙哑地说着,或是这些时日他压着嗓子模仿阿景的声线过久,那声线听着有些喑哑。
他为沈晏如拢着棉被时,发觉她的双手冷似寒冰,旋即谢让撚起被角,为她捂住了冻得乌青的小手。
那动作慎之又慎,生怕惊动了什麽。
沈晏如察觉了他的小心,心头的酸涩盘旋于胸腔,她痛苦地闭上眼,“兄长……我不会再回去了。”
那是曾禁锢着她,剥去她自由的牢笼,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怎甘心重新钻进笼子里,任人宰割?她根本不惜的什麽嫁入高门的身份,如今她只想为谢珣报完仇后,便远遁尘世,再不相扰。
谢让垂下面容,对着她的双手轻呵着热气,指腹轻柔搓磨着她的指节,为她徐徐渡着温热。
“对不起,我之前做了太多的错事……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限制你,也不会阻碍你过你自己想要的日子。”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他对她忏悔着,沈晏如看着他,烛火描摹出那刀刻斧凿的轮廓线,依旧锐利如锋芒,那话语却深情款款,极尽温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