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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近日沈晏如为何冷落他,谢让也究不出缘由,他自诩断案无数,看尽人心,却是难以参透她的心思。
长此以往,他将这些都归结于过去的那段时日,他与她太过亲近。当她猛然回过神,发觉他与她之间隔着一层不可触动的关系时,她便开始退避。
谢让自认这种可能性极大,可为何,她待姜留可以如此上心?
姜留对她的心思昭昭,她为何从不退避?
而见眼下老天捉弄人,他与姜留同时中毒,她只有一颗解药的时候,谢让忍着疼痛费力睁着眼,强撑着身体不昏迷过去,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她会选谁?
谢让就着模糊的视线,他看着沈晏如招来白商吩咐着话,但他已没法听清了。
五感在渐渐退化,最后的时刻,谢让亲眼目睹,沈晏如扶起姜留的头颅,她的动作极为小心,每一步都在彰显着她对姜留的在意,旋即她将那唯一一颗救命的解药,喂给了姜留。
她最后选了姜留,弃了他。
谢让紧紧盯着她的身影,那动作看起来温柔极了,明明是在救人,却是在把他推往了无尽的深渊。
顷刻间,似有冰冷的霜雪覆满了整副身躯,谢让觉得很冷。
他不惧霜寒这些年来,第一次生出了冰冷的感觉,像是要将他一点点埋入深寒之中,万年不化的寒冰冻着他的血肉,刺透的冷意穿过他的脊髓,逐步将他的躯壳冰封,再不见天日。
他曾以为得来的半点温暖,黑暗里窥得的一丝光亮,彻底消散。
他始才明白,自己渴求的、难以触碰的美好,她从来只分与他一毫厘,而她却不吝惜地分给旁人所有。
原来,原来他谢让是如此一文不值。
谢让想笑,想要嘲弄、讥讽自己,他的真心犹如敝履,被她随意践踏并抛弃。
他想起在他还要小些的时候,那会儿谢珣尚是稚龄,方养好身体,可以像寻常孩童一样下地玩耍,京中却在此时流行起了疠疫,他和谢珣不得不离开府上去梅园躲着。
大多人染上疠疫死去,府上根本无人可用,谢让独自照顾着体弱的谢珣,保护着弟弟不受疠疫沾染。
母亲病症轻微,病愈后第一时间赶到梅园,谢让也不负所望,把谢珣照看得完好。却是恰逢此时,谢让自己染上了疠疫。
但谢让记得,那时母亲生怕他的疠疫传染给谢珣,她抱着年幼的弟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梅园,独留他一人在阴暗潮湿的病榻上,被病痛折磨。偌大的梅园里空无一人,他连一口水、一碗药都是奢望。
谢让就这般被母亲抛弃。也好在他命大,并没有被疠疫夺走性命,有幸活了下来。
他曾被冷眼相待过,被亲生母亲弃过,这些种种让他的情感变得冰冷、僵硬,甚至是麻木。
他征战沙场也好,审判恶行也罢,这些都是从字条教义上得来的善与恶,得来的君子规训标本,撕开表面这层所谓的“正人君子”皮囊,血淋淋的背后,他发觉他自己什麽也不是。
谢让这一生中,唯一一个愿意用她的后背、她的性命保护他的,如今也在抛弃他。
多麽可笑。
他永远不会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
沈晏如给姜留喂下解药后,又再遣人送姜留回姜宅。待安排好了一切,她才匆匆留下一封信,叫仆从交予殷夫人,随后同白商带着已无意识的谢让前往梅园。
此前她纠结解药给谁之时,沈晏如招来白商询问神医去向,而得来消息,神医恰好正住在梅园,她见着谢让的伤口不深,中毒的程度也不及姜留,故左右权衡之下,沈晏如最终把解药喂给了姜留。
不过此毒亦兇猛,哪怕沈晏如做了这样的抉择,她的心不免为谢让提起,生怕晚了一步,谢让就此命丧黄泉。
为了封锁消息,沈晏如并未在信上告知殷清思谢让中毒一事,只言京城吵闹,她想去梅园养病散心。
至于谢让的去向,依着谢让素日从不会向谁交代其行蹤的性子,沈晏如没有在信上提到。国公府世子中毒危在旦夕,如此重大的消息,她自是不敢轻易放出风去。
适才庭院里中书令府的仆从也未注意到半跪在地的谢让中了毒,在白商的遮掩下,他们一道上了去往梅园的马车。
一路疾驰,车轱辘碾过尘土的声响阵阵里,沈晏如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帷裳由着急风鼓动,以往她会嫌马车过于颠簸,会将她浑身骨头抖得散了架,她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此番沈晏如却是恨不得马车能够快些、再快一些。
离开中书令府前,她简单地为谢让处理了毒伤,可经由大夫诊看后,言之谢让最多能撑半个时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