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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珣救她、照顾她,待她呵护至微,这已是超出寻常相助于人的情谊,沈晏如知悉他的心意,也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
父母故去后,沈晏如被大伯接到了其家暂养。
这般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沈晏如在家中出事后变得极为敏感,她如何看不出,大伯一家对她并不待见?
守孝一过,大伯母也不知从何处听来了谢珣欲提亲的消息,拉着沈晏如夸谈谢家是如何好,此次高嫁是如何难逢的机会,让沈晏如莫要错过云云。
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沈晏如连夜送到谢家去。
谢珣是她失去所有后,在暗夜独行时遇到的一盏灯。
若是没有谢珣,她早已死于山匪刀下,或是病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又或许等父母丧事毕,大伯家就随意把她许一户人家,草草嫁了完事,至于那户人家的郎君好坏与否,沈晏如喜欢与否,都不重要。
也只有谢珣在意她的喜乐哀怖,会关心她的一切。
沈晏如知晓,嫁给谢珣,是她身世浮沉之时得来的莫大良机。她可以敞开心怀依赖于他,不用再日夜战战兢兢、担惊受怕着将来某日自己就被人弃在了何处。
私心而言,她没有理由去推辞谢珣的提亲。
屋外雪声愈沉。
沈晏如呵着白雾,活动了一番冻得僵硬的手脚,起身步至案边,提起壶徐徐倒着热茶。
适逢外面轻微的脚步声渐近,尤为清晰。
是谢珣回来了?
沈晏如下意识擡头往门边看去,“珣郎?”
话音方落,沈晏如未察觉自己倒茶的手一偏,那滚烫的茶水径直浇在了她的虎口处,顿时烧灼之痛蔓延至指节,她松开了茶盏,疼得呼出了声。
茶盏摔落于地的霎时,屋门亦被推开。
听闻身后稍显匆促的足音传来,沈晏如知谢珣定是又会心急她磕着碰着,连忙说道:“夫君,只是被烫了一下……”
她拿出绢帕细细擦着手上的茶水,晃眼见着现于视野的衣摆非是大红喜服,而是沉郁的玄青。
沈晏如心头一凛,讶然擡起头,入目的是一身量高大的男人,昂藏七尺,轩然霞举,自己仰起脸也才至他胸前。
她往上看去,正对上一双生得淩厉的眉眼。
那漆黑的眼仁儿深邃,敛着夜色,此时目光落在她略有慌乱的面容上,极具压迫感。犹如难收于鞘的利刃,一寸寸划开她的表皮,想要透过她浮于言表的神情,窥得更多内里。
这样的感觉过于压沉,沈晏如仓皇退着步子,不由得别过了脸,躲开了他的目光。
她亦认出了来人。
——谢家长子,大公子谢让。
沈晏如低头唤了声:“兄长?”
她的嗓音不禁小了好许。
平心而论,沈晏如对于她这位夫兄,确实莫名有些怯惧。许是他生性冷厉,沉稳矜重,不似谢珣那般亲和近人,又许是他那双眼暗含的气势过于锋锐,她从不敢与他对视。
她所知的是,谢让年纪轻轻位居大理寺少卿,处理过诸多命案,平日里慑于他威严的人无数。淮国公谢老爷子也很看重这位长孙,将来谢府的家主之位,非谢让莫属。
此番回想起她未见得来人,叫出口的那声夫君,沈晏如蓦地觉得脸颊发烫。她只是想着她与谢珣既是拜过堂,二人已是夫妻,按理来说她也应当改口,没想到第一次这样唤出,就喊错了人。
溅落的茶水仍冒着热气,谢让挪眼瞧见她被烫伤的左手处,白皙的肌肤灼成了粉色,细若无骨的指尖还沾着点点水渍,此时微微颤着,应是有些疼的。
似是察觉到他的打量,他看着她不自然地蜷着手指,把那只伤手缩进了袖里,只露出小小的莹白指节。
谢让收回了眼,语气淡漠:“嗯,正巧路过,听闻声响,以为出了意外。”
沈晏如一时觉得喜房有些逼仄,让她极为局促,她垂眼盯着绣着花样的鞋尖,那地面由着灯火勾勒出他的影子亦庞然,衬得一旁她的身形越发纤弱。
男人只需再近半步,他身形所置下的影便可将她浑身包饶。
“多谢兄长关心……弟妹并无大碍。”
这下谢让没再说话了,屋内悄无声息,偏偏沈晏如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她听老嬷嬷提及过,谢家俩兄弟的关系极为要好,想来谢让也算是看在弟弟的面上,顺带照拂她一二。否则像谢让这样的人,方才怎会闯门而入,关心她是否出了意外呢?
但沈晏如依旧忍不住紧张,她和夫兄算不上熟络,连话也没搭过几次,眼下这等沉闷的气氛,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她才是那个被谢让绑在刑牢里、正耐心审查的犯人,无处遁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