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温先生看大夫的事情,却是他来负责的。
众所周知,他是温先生最得意的门生,这事他理应亲自出面。
周临渊去了一趟仇家。
先让仇御医给他看了胳膊上的伤,才说要请仇御医给温先生看咳疾。
仇御医给周临渊重新上了药,仔细包扎。
眉头皱着,没好气地训斥:周三郎,你这伤都伤得要见骨头了,幸好没伤及筋脉,否则你这左手就废了!
周临渊低垂眼睫,温和道:晚辈以后会小心。
现在的年轻人,委实过分孟浪。
伤得这样重,神情淡然,似乎没事一般。
仇御医无可奈何摇头叹气,道:幸好包扎的还不错,就是用的药差了些。我给你两瓶上好的金疮药,你带回去,叫这个伺候的人,继续给你换药包扎,就不用每日大老远往我这里跑了。
伺候的人?
说的是虞冷月。
周临渊也没解释,只应道:好。
周临渊将药放进袖口里,便送仇御医去温先生暂且落脚之处。
温先生住在一家两进的宅院里。
除了两个仆人正在收拾行李,便只有他的孙子在院子里踢毽子。
温先生听闻仇御医跟周临渊都来了,亲自出来迎接。
请了仇御医进屋坐,还笑着同周临渊道:羡屿,辛苦你了。
学生行举手之劳而已。
周临渊十分规矩地作了揖,在两位长者落座后,方坐下。
温先生的咳疾,是积年的老毛病了。
仇御医给他把脉了小半个时辰之久。
周临渊本来想一直作陪,奈何外面温小郎君太吵,仇御医频频受扰皱眉。
海岩又止不住孩子的叫声。
他只好也出去一趟,却见温小郎君正在乱踢海岩,海岩生怕伤了温先生的孙子,只敢蹲下来抱着他,一动不动,肚子都被踹了一脚。
周临渊吩咐海岩:放开他吧。
海岩抹去额头上的汗,把小祖宗放开。
温小郎君走到周临渊跟前,怔怔看着他。
手里的毽子都落到了地上,半晌才问:你是谁?
未免吓着小孩,周临渊扯出一抹还算柔和的笑:我是你祖父的学生。
小郎君问道:你是周羡屿?
周临渊颔首:你祖父对你提起过?
小郎君轻哼一声,踩了周临渊一脚,瞪眼道:祖父老是提你,我不喜欢你!
海岩上前一步,恨不得把温小郎君提起来揍一顿,却只敢收敛着气息呵斥:你这郎君,怎的这般无礼,没有
住口。
周临渊皱眉打断。
海岩自知失言,闭上嘴后退一步。
温小郎君似乎机敏地察觉到自己处于什么地位,压根不搭理海岩。
他也不理周临渊,但莫名对眼前挺拔的郎君有些惧怕,便扭头去爬树。
平常仆从都不想温小郎君爬树。
但这会儿他们都去了厢房收拾东西,没人管得了他。
温小郎君忐忑地回头看着周临渊,道:周羡屿,你不管我吗?他昂起下巴:你就不怕我摔着了?他们都怕。
槐树开了,淡黄的花瓣落在周临渊肩膀上。
他似未察觉,缓声道:你想摔就摔,疼的人不是我。
温小郎君轻哼一声,想爬树又有点不敢。
他看得出来,周羡屿跟家里的仆人不一样,他真的敢眼睁睁看着他摔下地,不会管的。
他很怕摔,但是他很喜欢看人紧张他的样子。
仇御医给温先生诊完了脉。
一边琢磨药方的时候,一边夸温先生:大儒这都是教学生教出来的毛病啊!
温先生笑了笑,谦虚道:食君之禄而已。
仇御医说:食君之禄可不能让人忧思这般过重,日后要注意保养身体,多多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吧!
温先生笑说:我一定谨遵医嘱。
仇御医留下药方。
温先生就送他出门。
两人一出去,就看到温小郎君还是大胆往树上爬嫩胳膊嫩腿,自然是要摔的。
保保!保保!
温先生突然老当益壮,健步如飞,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蹿了出去。
幸好周临渊及时抱住了温小郎君。
小郎君紧紧抓着的周临渊胳膊,哇哇大哭。
周临渊胳膊底下,渗出淡红的血迹。
温先生连忙走过去接过孙子,抱在怀里喊:阿保,你怎么样?
温小郎君瘪嘴道:祖父,我没事。
温先生松了口气,道:你吓死祖父了!然后才想起来板着脸故作严肃:幸好有你周三叔!
温小郎君爬在温先生怀里,抽泣着道谢。
脑子里却不明白,周羡屿明明说了不管他的。
怎么还是管了?
仇御医担心周临渊的伤,也快步走来。
却见周临渊投来一个眼神,便也就隐下不说了。
温先生抱着孙子,跟周临渊一起,送仇御医坐马车离开。
等到回头,才跟周临渊道谢:这孩子太皮了,幸好有你。
周临渊只特别地叮嘱道:老师,我这些日不在周家,您过去了如果有不习惯的,派人告诉我院里的小厮就是。
温先生点头应了,眼光却一直在自己孙子身上。
等到周临渊要走了,他才把孩子放进院子里,笑着与周临渊说:羡屿,为师要在京城留一段日子,不知道能不能喝到你的喜酒。
庭院里两只人影。
周临渊的那只,清癯单薄。
他眸色微深,没有回答老师的这个问题。
喜酒?
倒是有一人,本该同他有喜的。
温先生怅然道:羡屿,老师年纪大了,这回坐船来京,都有些受不住了。待过这段日子,便彻底回老家养老了。日后再想入京,不知有没有机会了。若是今明年能喝上你的喜酒,最好不过了。这是为师眼下唯一的遗憾了。
周临渊言语里添上一抹温色:让老师牵挂了。
师生二人别后。
周临渊跟海岩一起坐上马车。
海岩自作主张就让人直接去三必茶铺。
周临渊也没反驳。
海岩闻着血腥味,在马车里焦躁地说:温先生的孙子怎的这般调皮!小的还以为,他这样的大儒,教出来的孩子会不同。
周临渊闭目养神,嗓音清冽:有什么不同。人老了,都会怜幼一些。
这回温先生谁都没带,只带了自己孙子过来,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孙子。
到了三必茶铺门口。
周临渊忽又改了主意:回明苑。
车夫继续前行,改道回了明苑。
海岩后来再去了三必茶铺里请虞冷月:姑娘,我们家爷伤处要换药,你方不方便走一趟?
虞冷月即刻点头道:这就来。
虞冷月第一次进明苑。
这里面别有洞天,回廊曲折,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假山流水,一应俱全,一步一景。
仿佛去到了苏州的园林之中。
王喜媳妇引她去了院子里的一处轩内,便退去了前面的倒座房。
虞冷月踏着流水声入园。
周临渊就小憩在轩里,他躺在长椅上,紧闭双目,面目沉静。
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过去俯身细他的眼睫,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陡然间,周临渊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虞冷月愣愣眨着眼,说:我,我可没想
不等她辩驳完。
周临渊竟将她紧紧抚搂进怀中,发狠地吻着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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