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入头发的尖端修葺圆滑,另一端则用刀雕刻出仰天欲起的凤凰。
梁舒身子更低下去,似乎整个人都要钻到这方寸之间去。
洪桃问:这是干嘛呀?
嘘。魏宇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洪桃去看程汀:妹妹,我说话声音很大吗?
程汀谁也得罪不起,解释说:这是在点睛。每个匠人的点睛手法都不一样,据说还有很多人,专门请大师过来完成这最后一步。
她跟在梁舒身边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不少。
洪桃看了啧啧称奇,我还是头一次现场看人雕刻呢,总有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魏宇澈明白她的描述,无非就是所谓的一说都会,一做就废。
砂纸在竹肌上行走,磨去多余的纤维。
梁舒未曾抬头,伸手说:汀汀,核桃。
魏宇澈先一步动作,将布包好核桃仁递给她。
这是做什么的?围观群众里有人问。
程汀答:这是为了保护竹子本来的颜色,用核桃仁代替核桃油,反复擦竹面,就能让竹面细润光泽。
梁舒抬起头,露出笑容,将簪子递给洪桃:好了,你看看。
抛过光的竹子细腻光滑,没有丝毫异物感,头上那只凤凰眼神仿佛盯着自己,栩栩如生。
好漂亮。洪桃由衷地说道。
梁舒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说:你喜欢就好。
老板,这簪子能给我看看吗?说话的是已经在摊前看了好久的一个女孩子。
当然可以。洪桃直接将东西递给她,并解释说:你也看见了,这可是纯手工制作。
魏宇澈补上一句:跟一般的机器流水线可不一样。
老板,还有其他式样吗?
梁舒从柜台里摸出一本画册,摊开:你看看,这些都能做的。
要等多久啊?
看您要什么款式的,如果不复杂的话梁舒声音平缓,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跟竹刻的气质瞬间就契合上了。
他们摊位本来就处于丝巾饰品等的交界处,刚才做竹簪这一把也吸引到了不少客户。
魏宇澈招呼着其他人来看别的成品,程汀则拿着砂纸打磨各种原料,以方便梁舒待会儿使用。洪桃将其他册子也拿出来,时不时地帮衬几句。
跟其他摊子比起来,他们面孔新鲜又养眼,雕刻手工也是正儿八经的全透明,很快便在一众吆喝声里脱颖而出。
相较于笔筒这类略复杂的东西,直筒印章和竹簪无异于是最受欢迎的,有特色出货速度又快。
夜市时间有限,程汀目前的手艺不足以做成品,所有货物基本都只能靠着梁舒一个人进行,订购的人不少,要是想要直接拿货便变得困难起来。
表演本身就是这场买卖的一部分,如果失去这个大前提,东西的价格也会打上一点折扣。
魏宇澈根据梁舒目前的速度估计,不得不提前宣布不再接单了。
在又一次送走遗憾的游客后,洪桃终于发问了:为什么不接了?现在估计才刚赚到你们的成本吧。
梁舒跟程汀勤勤恳恳,从始至终都没从竹子里抬起头过。
魏宇澈曲着长腿,弯腰在柜台账本上记录着,解释说:以半小时产出一个印章,从现在到夜市关门,梁舒最多也只能再刻上三个。
那这剩下的半晚,就只赚三个的钱吗?洪桃说。
魏宇澈点头:是目前只能赚这几个钱了。
洪桃不自觉心痛,那可是大把的钱啊。
魏宇澈却没有感觉,看着梁舒,眼里更多的是担心与后悔。
她已经保持相同姿势很久了,握刀的虎口都被磨得通红。
刚才那几单,他不应该接的。
正懊悔着,又一群人到了摊子前,学生打扮,年纪都不大。
梁舒专心致志分不出神来,魏宇澈忙招呼人,一抬头望进人群后方一双略带惊诧的眸子里。
他未露异色,往前半步,端出礼貌客套的笑来,给他们介绍着东西。
沈念铻一直在最后面,没有上前,呆呆地望着梁舒。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方才远远看着的时候还以为是错觉。分明才过了不到两个月,他却觉得有好几年那样漫长。
天气热了些,她穿得单薄,葱白的指尖捉着锐利的刀,面上一片平静。
魏宇澈不经意地往前半步,便将梁舒遮住。沈念铻一怔,对上他的眼神,却未读出半分异色,只见陌生。
沈念铻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认识自己,还是装的不认识自己。
他挪开视线看到玻璃台面底下,形状各异的竹雕。最底下的介绍栏,无论前面名字有何不同,后头都统一地写着梁舒印。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魏宇澈那样的信誓旦旦,怪不得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诚如魏宇澈所说的那样,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梁舒。连窥到的一星半点也站不住脚。
沈念铻没有再往前一步,他拐到隔壁的棚屋边角站着,借着半透明的塑料布藏着。
他不怕尴尬,他怕得是梁舒认不出自己。他怕自己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插曲,转脸便忘了。
沈念铻离开的时候回头看。
梁舒跟魏宇澈在一处。一个懒懒地靠在柜台整理册子扭头跟隔壁摊子的老板聊着,一个端坐着专注手中的竹片,清冷得不可方物。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偏偏又好般配。
胸中那点子遗憾不平突然就消弭了。
他曾靠近过月亮,但这月亮从来就不会属于他。
第38章 她叹了口气,教小孩子真的好难啊
摆摊第一天还算顺利,十点半,梁舒提前收摊,到了车上,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
程汀上车就睡着了,梁舒几乎累瘫,靠着副驾驶,眼皮阖起。
不算洪桃那个,今晚总共卖出去七个,三个竹簪,四个印章。魏宇澈目视前方,复盘道,我算了一下,在程汀帮你处理好原料的情况下,雕刻时间差不多都是半小时。其中印章如果图案繁复一点,可能要一个小时,比如最后那单《瑞鹤图》。相比较来说,还是刻名字最划算。
梁舒眼睛困得睁不开,浅浅地应了一声。
如果只靠现场手工的话,我们一晚上顶多能保本,必须要想点别的办法。魏宇澈提醒说。
梁舒说:我知道的,我预备分两批收费,一批现取,每天有固定的名额,产品也不能太复杂,另一批预定,留下地址和订金,等做好了走快递发货。
收费标准呢?
同种产品,现场收费比快递高百分之五。梁舒打了个哈欠,就算是为手工表演买单吧。
魏宇澈说:五太少了,钥匙扣这种的,手工费还不到十块,太亏。百分之十吧,先这么定着,后面再详细分一下。我明天再去联系一下快递,咨询一下发货的事儿。
嗯,好,那就是十。谢谢。梁舒声音低到快听不见。
嗯?魏宇澈惊讶地望过去。
梁舒脑袋已经滑到了头枕跟安全带中间,整个人都快朝后撅过去了,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勉强看见她的下半张脸,嘴微微张着。
谢个锤子。他声音压低,嘴角微微翘起。
随后掏出手机,对着她咔嚓了十几张。
这么难得一见的场面,不好好保存下来做成表情包多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