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汀连忙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端走,露出玻璃柜台里面的货。
您看有什么喜欢的,我们今天刚开张,能给你个优惠价。魏宇澈说。
老哥盯了半晌,指着个扇骨说:这个拿给我看看。
大哥您可真识货。魏宇澈一边把东西拿出来,一边热情解释,您看这一点浩然气 千里快哉风,豪气干云又兼具洒脱,好词好词啊。
语气骄傲得跟这词是他写的一样。
做工不错。老哥上手摸了摸,问,你哪家拿的货啊?成本价多少,推给我也看看呗。
什么货?魏宇澈没听明白。
我说,你这货是找那家批发部拿的?
老哥将扇骨往柜台上一扔,魏宇澈忙去接,手忙脚乱了一通,才算在扇骨落到玻璃面前接住了。
他眼神隐隐恼怒:什么批发部,这是我们手工做的。
手工?你是说你这柜台里每一个都是你们自己刻的?
梁舒问:有什么问题吗?
老哥又打量了柜台半晌,我说你们要是不愿意推店给我也就算了,说出什么全都手工的话也没什么必要。这徽州做竹刻做得好的,不是那几家大老板手底下的,就是自己开连锁工作室的,你们这往路边一摆,就说纯手工。我都不说人手工嫌弃掉价了,你们这手工谁做得了呢?
魏宇澈说:老哥,你这话说得可就偏见了。还不允许我们少年出英雄了?
老哥乐了:你才多大,能做出这种工艺?
不是我,是她。魏宇澈指了指梁舒。
老哥一愣,将梁舒上下打量一番,摇摇头,别扯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做竹刻?
梁舒眉头一蹙,魏宇澈抢先开腔:小姑娘怎么了?这都二十一新世纪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做竹刻又有什么稀奇的。
老哥说:怎么不稀奇,你往整个徽州看,登记在册的竹刻师傅里,姑娘多少,老爷们又有多少?你们这一代愿意学竹刻的都没剩多少了,哪里还有小姑娘想不开往里闯的。
老哥,挺好一事儿,怎么就叫你说的这么惨淡呢。魏宇澈说,我们家小姑娘从五岁开始跟着家里人后头学了,十五岁就拿了奖,勤勤恳恳到现在,怎么就不能做竹刻了呢?
老哥听了这话倒也惊讶了一番:这么小就学?
倒推回去,那个年代,肯让自己家小孩儿学这种没用东西的,也不是什么一般家庭,多数都是有根基背书的。
但也说不通啊,谁家有根基的愿意来夜市摆摊啊。
这世道是有人吃不下来苦,但是您不能因为有人吃不下,就觉得我们家小姑娘也一定是个混子。魏宇澈情绪始终平和,说出的话也真诚,她是真喜欢。
梁舒明明是当事人,却觉得一句都插不进去,因为她想说的话,魏宇澈都帮自己说得差不多了。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老哥退让了,但是你在夜市摆摊卖手工竹刻,你自己想想合适吗?
老哥看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俩二傻子一样,教育道:手工什么成本,机器又什么成本?
景区夜市向来都是快消,谁愿意花那么多钱在地摊上买雕刻的?
这就不用您担心了。梁舒语气略微强硬,您这扇骨还要吗?
老哥哽住了,转身出去,嘴里还念叨着:算了,这年头忠言逆耳就是没人听呢。
他径直往前,最后进了对面那家三雕摊子。
合着是竞品。
我就说哪来的这么热心肠,原来是想把我们吓唬走,自己独享大头。魏宇澈骂骂咧咧地谴责了一番,不忘叮嘱,梁舒,你可千万别上当,别听他瞎说。
他目光热切,生怕她听信了刚才那老哥的话泄气。
但梁舒是谁,别人说她不行,她就偏要一直行下去看看。
她微微昂了昂下巴,那是当然。
第37章 他曾靠近过月亮,但这月亮从来就不会属于他
哟,弄好啦。洪桃换下了执勤的工作服,穿了件卡通 T 恤,配着娃娃脸看上去就更像个学生了。
你怎么来了?
洪桃从把手上取下袋子,喏,给你们带了点吃的,我猜你们应该没时间去买饭。
梁舒连忙道谢,打开一看,几个一次性打包盒里面装的家常菜。
洪桃说:我妈妈做的,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
给阿姨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们家开家常菜馆的。洪桃说着,递过来张名片,你有需要的话,打电话就行了,说是我朋友的话,我妈能给你多两勺。
常人可能会觉得这做法有些精明,但梁舒却觉得这样很好。
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做朋友就不能让对方家生意亏本儿,不然就谈不上什么照顾了。洪桃要是说些不收钱的话,那这个号码她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打。
唉,发小呢?洪桃问。
换衣服去了。梁舒将餐具掰开,递给程汀。
魏宇澈忙活了一天,从光鲜亮丽的少爷变成了邋里邋遢的大爷,又跟对面老哥一番唇枪舌剑已经不能单纯地用憔悴来形容了。程汀洗完手回来后,他就找地方收拾自己去了。少爷嘛,总归是有些偶像包袱的。
他看着挺那什么的,没想到,还挺能吃苦。洪桃由衷地说。
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挺那什么的?
这是个极其玄乎的形容词,但并不妨碍结合上下文理解。
原以为洪桃会说直觉啊之类的,没想到她指着条桌说:我爷爷修钟表的,这款我见过,我爷爷说是大款价,把我们家饭馆卖了估计差不多。
梁舒愣住了,顺着方向看,桌上躺着表,仔细看表盘上还镶着钻,闪闪发亮。
魏宇澈随手就放那儿了,她还以为不值钱,合着老值钱了。
这狗东西。她骂了句。心说,也不怕丢了。
谁狗东西?
说曹操曹操到,魏宇澈手扒拉着头发,将水珠捋下。
他那件背心直接报废扔了,随手在路边摊买了件长袖,将一身腱子肉都遮了起来。睫毛湿哒哒地靠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雨天被冲刷后的青草,浓郁而明媚。
你好,梁舒发小。洪桃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我是洪桃。
魏宇澈点点头:你好,我是方片,啊,不是,我是梁舒发小。
很好,一句相当废话并且暴露智商的自我介绍。
梁舒扶额,她能装作不认识这个人吗?
洪桃愣了一下,看向梁舒,语气夸张:哇哦。
魏宇澈没明白她哇什么,也看向梁舒。
梁舒将筷子递给他,吃饭吧。
这再聊下去就真的讲不清楚了。
*
梁舒做活的时候不喜欢多说话,就连教程汀的时候也是如此。这会儿她取了刀和竹料,预备着雕个小玩意儿送给洪桃。
景区的摊子很多,各种工艺品更是应接不暇,如何在众多竞品中脱颖而出就成了首要问题。
为此梁舒决定罗列出两个点,第一,强调手工,跟流水线的机器有所区分;第二,将手工过程可视化。
想想这么多年,她去过很多景点,每条街必有一家银饰店,拿个锤子在那儿敲来敲去。
虽然梁舒从来没完整地看到过那银条子变成手镯,但每次门口驻足的人群还是足以证明这点子不错。
事实证明她这招确实还可以,逐渐热闹的市场已经有不少人来看的了。
只是,魏宇澈看着梁舒。
她腰背弯着,在灯光下修缮细节,眉眼间一丝不苟。
他眉头不自觉拧起,这样的架势,若是时间长了绝对是不好受的,真的雕上一夜,不知道要多吃苦。
小球头刀沿着主偏上的轮廓线滚出深痕,切节去料,修整弧。很快,原本形似废料的竹节,便化身成了根立体的细棍,竹节处弧度顺滑,上部收紧,轮廓弱柳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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