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林焉能听话点就好了。
如果他自己也能听话点,比林焉听话更好。
……罢了,要不他怎麽愿意收下林焉呢。
或许是命里就该有徒弟,锋芒不经意间外露,招致杀机,收徒是死,不收也是死,无解。
只是比较对不起师姐,师姐很希望他长命百岁。
……
林焉也希望他长命百岁。
林焉又梦见幼年的尸山,身边都是至亲好友,唯一活着的他从乱葬岗里爬出去,回头时发现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那人身上并无伤口,模样瞧着十七八岁,脸庞却过早地显露出凉薄的气息,冷冰冰的,安安静静的,歪着头躺在又髒又乱的地面,与周围的不堪判若云泥。
周遭的冷空气让林焉忍不住咳嗽出声,好不容易从尸山中爬出去,又一点一点爬回来,躺在多出来的那具尸体旁,歪着头,与那人亲密地靠在一起。
秃鹫在高空盘旋不落,乌鸦声声诉着离别,乱葬岗的空气污浊不堪,林焉轻轻挥挥周围的难闻气体,看着尸体温柔地笑。
白乐乐,你看,我们躺在一起。
天为被,地为棺,我们何尝不算合葬。
林焉笑得很温柔,跟成亲那日笑得一样,强烈的满足感使他心情愉悦,你看,死了他们还是要躺在一起,没有什麽能把他们分离。
可林焉低头瞥见自己空落落的小指,笑容就有些凝固。
大雨倾盆而下,来得猝不及防,浓密的雨滴坠落在地,溅起的泥土髒了白乐乐衣裳,林焉眉头一皱,不耐地从地上爬起,再把白乐乐抱起来好好护着,拍拍不应该存在于白乐乐身上的泥土,抹去眉心的雨珠。白乐乐就应该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白乐乐应该会睡很好,白乐乐生前不太快乐,死后应当得到祝福。
林焉忍着心窝的地方传来的阵阵剧痛,告诉自己至少白乐乐还在身旁,他闭了眼低头,额头与白乐乐的额头抵在一起,有些痛心,又偏执的感到满足。
呼吸间鼻腔里尽是血腥气,林焉猝然从梦中惊醒,一时分不清这是在乱葬岗,还是在他亲手打造的水云间。
浓重到将他从梦中惊醒的血腥气从怀中的白楚攸身上传来,久久不散,林焉搭在白楚攸肩颈处的手往下摸去,停在心髒处,果然,一片湿润。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麽反应,白楚攸却因为他突然的触碰轻微地颤了一下,去推他的手,小声道:“林曜生,我疼。”
林焉猛地支起上身,用灵力点燃床头的烛光,看见白楚攸眼角未干的泪痕,和胸口触目惊心的血色。
“白乐乐……”
林焉立即释放灵力给他止血,白楚攸还湿着的眼睫还在颤着,没有情感道:“林曜生,我疼。”
“不疼……不疼……”林焉释放更多的灵力给他,耐心安抚他,柔声道,“阿楚乖,马上就不疼了。”
可白楚攸的样子看着不像很疼,太冷静了,除了身体会在伤口被触碰的瞬间自发颤抖,眼泪没有感情地淌下,他的神情,他的眼神,实在不像是正在疼着。
白楚攸眼里没有林焉,倒像装了一整场冬日的雪,眸中有若隐若现的霜花,破碎而美丽。
“林曜生……”他仿佛回到过去的某一刻,在体验另一部分记忆丢失时发生的疼,他看着林焉,缓缓道:“我疼……”
“还疼吗?哪里疼?”林焉焦急地问,“除了伤口,还有哪里疼?”
不知道,不知道哪里疼……
只是好疼,痛意蔓延到全身,已经分不清哪里最疼。
“白乐乐……”林焉有些无助地叫着。
白楚攸应声看向林焉,眼里的雪渐渐消融,把林焉装了进去。
夜色温柔,蝉鸣撩人,白楚攸直直地擡眸望着林焉,如多年前在幻境里看他一样,看时而皱起的眉平静舒展,看閑不下来的嘴终于安静,看林曜生,看他唯一的徒弟。
似水温柔的灵力在伤口间流转不停,晕沉的意识逐渐清醒,白楚攸终于明白他因何而疼。
剖心,很疼。
许久,林焉见他面色稍缓,终于问他:“还疼吗?”
白楚攸迟疑地摇头。
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疼了。
可林焉随即又笑,方才的关心一扫而空,面带讥讽,问:“师父居然也会疼吗?”
第 66 章
林焉以为像白楚攸这样的人是不会疼的。
白楚攸无欲无求,对什麽都淡漠疏离,得失随意,像永远不会心动的木头……不,像雪,像经年不化的雪,冷冷的,屹立于雪山之巅不倒不化,又像潺潺而过的小溪,从不为谁停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