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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的官绅豪右们,对此自然是大为失望,开始在民间小报上和日常言谈中表现出对陈烨、原应魁等的同情心。
只是他们也只能如此做,而也不敢真的对抗朝廷,倒是于民间更加变本加厉地编造谣言抹黑起张文熙来。
不过,只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民间登载官绅役使营兵情况,和营兵百姓口述士绅擅自抓捕兵民役使,乃至不少官绅宦游到哪儿就到哪儿抓捕役使兵民,进而导致许多兵民被打死打伤,乃至妻女被奸淫的小报也开始大量出现。
甚至,这类小报数量远远盖过了抹黑张文熙的小报揭帖数量。
淮安、扬州这类大城几乎处处都有空白处贴有这类小报揭帖。
更甚至,还有不少小报直接堆放在人口稠密处任人自领或由小孩发放。
这些其实是朱翊钧让锦衣卫这么做的,为的是能先混淆舆论,进而再纠正舆论。
即先揭发士绅地主的欺压百姓的黑料,再让天下人,在观点对立的两种舆论中开始学会思考,进而使舆论能真的变成,一种对官僚的监督,而非成为官僚们尤其是文臣官僚的一种喉舌。
自将作寺研制出轮转木制铅字印刷机后,大明朝廷官方的印刷技术自然是大幅度提升,印刷速度也快了许多,所以在舆论战方面已经更具备优势。
何况,朝廷官方本身就在财力人力方面更强。
再加上,负责这事的锦衣卫在被张敬修整顿一番后执行力也比之前强了许多。
所以,朱翊钧让锦衣卫这么做后,也就造成揭发士绅豪强役使兵马的舆论压过了攻击张文熙的舆论。
“过分!非常过分!这是谁干的?!”
“怎么全是说役使士兵这事的!公难道不知道下令查禁吗?”
准备去南京任太常寺卿的陆树德就在这一天问起新凤阳巡抚石应岳来。
石应岳有些不解地问着陆树德:“别说根本就查禁不了,就算能查禁,哪有我们士大夫堵天下人嘴的道理?”
“那也不能让这样分明在羞辱斯文羞辱士族的物议如此被宣扬啊!”
“公身为士大夫之一员,难道就要坐视此等不正之风蔓延吗?”
陆树德问道。
啪!
石应岳把桌一拍,问着陆树德:“什么叫我坐视,难道公还不想让天下人通过报子揭帖说话吗?!”
陆树德一时不由得悻然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么下去,很不妥的!会有辱天下斯文颜面的!”
“没事的,天下还是君子为多,不至于几个揭帖小报就坏了我士大夫形象,公要对我们文臣士大夫有信心。”
石应岳说了这么一句。
“公告辞!”
陆树德听后只得叹气,然后点头说后就又问道:“可公就真的不担心因此导致凤阳人人辞官人人不安吗?”
“关键是,也没见谁因为这些小报揭帖揭发违制役使兵民之事,而愤然辞官啊,更没见市井生活受此影响啊?”
第419章 盛世民乐
“既然受不了小人倾轧,公就辞官吧!省得受气,不如归隐林下。也免得让人觉得君子好欺!”
陆树德在见了石应岳,因听石应岳说,并没有见到官僚因为阻止他们役使营兵而愤然辞官,更没见士绅因此要迁居他方,也就在见到同样对查役使营兵之事不满的扬州知府黄元时,对其建议起来。
黄元苦涩一笑:“哪能弃君父而去,弃社稷而去。”
陆树德听后一脸失望,但也无法反驳,只好拱手离开了扬州。
而没多久。
陆树德在路经如皋时,却见这里的市井倒比他去年经过这里还要繁荣热闹许多,许多士民百姓如洪流一样在如皋城内进进出出,吆喝交谈之声鼎沸而至夜不绝。
陆树德对此沉下了脸,然后又因亲眼看见一生员在持折扇路过一贴有“凤阳巡按张文熙夜宿尼姑庵”的揭帖时竟直接无视,甚至还将另一张落在地上的写有“张文熙敛财为大明天下巡按第一”的小报给直接踩在了脚下,只与来县城的卖水果的老农攀谈起来,而脸色更加难看,便问:
“你这后生怎如此冷漠?!”
这生员本名唤景贵,乃如皋县学生员。
此时他因此不由得一惊,且抬头看向陆树德,因见其衣着红袍官服,便不得不肃然敬礼:
“不知学生何以得公如此恶评?”
陆树德哼了一声:“看看你自己脚下!”
景贵便低头一看,就见到了自己脚下正踩在的一张抹黑张文熙的小报,便笑道:
“公想必初来如皋,不知明里,这种揭帖小报明显是假消息,混淆视听用的,要不然也不会使得城内更多的揭帖小报是关于张巡按整治势家豪强役使兵民的事,所以也就没人再将此当回事,连我们也没再当真了,甚至百姓都懒得拾回家用,毕竟能捡拾的揭帖小报太多。”
“竟是这样?”
陆树德没有直接批评景贵,只故作意外地问了一句。
景贵道:“自然!学生倒是想这些是真的,他张文熙真的只是为敛财才凌虐官绅,但的确没听见身边有大户被其索贿,也没有索贿不成而为其污为役使兵民的情况。”
“你倒是想让这些是真的?”
陆树德又故作不解地问了一句。
景贵点头,说:“是的,因为我们这些士子不能再向官将购得牌票以能役使兵民后,游学都不方便了许多!”
“毕竟若不能役使兵民,家奴也是不愿意跟随自己出远门长途跋涉的,也得有好处才愿意跟随,而好处便是让他们能托主家之势指使兵民,可现在不能,那一路的辛苦自然是由家奴承担,家奴自然不愿意,若要其愿意,我们这些主家自然也得给出更多好处才行。”
“别的不论,使游学不方便不利成材,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朝廷应该准士子驰驿役用地方兵民才是!”
陆树德认真地感叹道。
景贵大喜,忙拱手作揖:“若天下皆如公这样体贴士子,自然是吾等士林之福!”
“你们自己也应该硬气一些,不能只指望吾等为官之人!”
“像眼下这种情况,就该劝地方府县官清理有损斯文颜面的揭帖小报才是,也该罢市罢学乃至迁去他方,使朝廷看见此政太苛以致于当地士绅不安才是。”
陆树德明着指教起来。
景贵道:“公有所不知,我们不是不想这样做,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有损斯文颜面的揭帖小报根本就清理不干净,今日派乡勇家奴撕毁,明日就能突然出现在全城,印刷之快,仿佛神仙在施法术一般!”
“另外,这市井如此热闹,倒也不是跟我们这些缙绅士子有关,而是近来乡镇庶民竟渐渐比以前要好乐淫华,竞相比奢,争奇斗艳,小民之家亦坐车赏艺,以至于街巷间尽是铜钱作响,碎银晃荡。”
“所以,我们想罢市也没用,何况有家中经商之士族也不忍在市井繁荣大为恢复时罢市损利;至于因时下苛待士绅之政,就要迁居他方,也没几个士绅愿意,毕竟人可以走,祖地与祖坟呢?”
“所以,学生也未因此就不再出门,也来到了这市井中,走走看看。”
景贵这样说后,陆树德无奈苦笑。
他不由得瞅了一下眼前的市井,果然就见许多乡民百姓正拿着大包二包的货物坐着敞篷马车往回走,一个个笑容满面。
“好!”
俄然。
陆树德又听得一人满为患的茶铺里,许多身着短衣的百姓坐在二楼的座椅边对一说书的文人大声吆喝着,甚至有不少也学自己士大夫把给这说书人投去赏钱,也在喝茶时把茶盏一端,轻轻一吹,微微一嗅,讲究起来,而未再将此只是作为解渴之物。
这让陆树德颇觉得不伦不类,也顿觉去茶楼听书变得俗气了,甚至连对品茶也没觉得有什么雅趣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