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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三岔五的,易千都得领他上牙医那儿看看。
这回牙医神情严峻道,后槽牙得拔两颗去,因为里边已经坏死,留着也会牙疼。
易千点点头说,一切按医生说的来。
先生拧了他胳膊两把,眼泪汪汪地说牙疼。
“拔了就不疼了啊。”易千哄小孩似的拍拍先生后背,打包票地说。
“能不拔吗?”先生委委屈屈,眉间皱纹都挤做一团。
皱巴巴又怪可爱的小老头,逗得年轻的牙医都笑:“不拔会更疼啊,您忍一会会,我嗖地一下就给您拔好。”
“拔了就没了,怎么可能再长好嘛!”这时候先生出奇地咬文嚼字,但也牙疼得话都含糊。
牙医是没听清,已经转身准备拔牙工具了。
易千只得先劝着先生,跟他咬耳朵说:“拔完牙了,我就给您买草莓塔。”
“说话涮(算)话?”先生吞着口说。
“说话算话。”易千说,在他耳朵尖儿上亲了口。
年纪日渐增长,先生身体逐渐爬上了些许老年斑,连耳朵尖也没法幸免,生了点点褐色的斑迹。
先生有时候照镜子,开玩笑说怕易千嫌他。
“没以前好看咯。”
但现在也是好看的啊,把头发一收拾,精精神神的,走大街上回头率非常高。
“那是你老用红绳给我扎头发。”先生无可奈何。
不过很快易千也找到了反驳的话语,说自己也体力比不上当年。
“都没法抱您下楼了,您也没嫌我呀。”
三言两语就让先生这伶牙俐齿哑口无言,好吧,现在也没有“伶牙俐齿”了。
拔掉两颗后槽牙,这会儿含着医用棉球只能够“呜呜呜”。
牙医叮嘱先生,这两天得戒甜戒辣戒一切刺激性食品,总而言之,喝粥最好。
先生“呜呜”得更厉害了。
确实,年轻那会儿没少被易千的粥祸祸,老了还是逃不了。
易千忍住笑,点头如捣蒜地应和医生的叮嘱。
“待会儿麻药劲儿过去,可能会比较疼。”牙医看一看抱着易千胳膊的先生,斟酌开口道,“我给您开一点止痛片,大概两三天就会好。”
先生:“呜。”蔫儿这是。
易千一边给拍拍,一边向医生道着谢:“真是麻烦你了。”
“职责所在,不客气。”牙医麻利地在身后的药柜里拿出一药盒,打开抽出一版,咔咔拦腰剪断后,将其中一半递给易千,“那个,易先生,多问您一句啊,您是韩先生的朋友?”
“我是他老伴儿,领过合法同居证明的那种。”易千接过药片,不以为意地笑笑。
“那你们......”牙医左右看了看他们俩,犹豫却由衷地说,“感情真好。”
“谢谢。”
“呜呜。”
道谢的话音也一起落,易千挽着先生到一边的休息室,等棉球的止血时间过。
他们是这家私人牙科医院今早第一对访客,现在先生拔完牙,也陆陆续续来了人。
先生有点累,就倚靠在易千身上假寐。
有患者或护士往来,会向他们这边投来探询但不失友善的目光。
易千温和地颔首做回应。
这几年,国内的大环境慢慢对同/性/恋/者友善起来,政府还出台了相关法律,允许同性恋人领“合法同居证明”,为他们的关系筑一道法律的保障。
先生对领这证处无所谓态度,但易千说有了这证他们能给彼此在重大手术前签字。
“那我们去领。”先生立马就被说服了。
所以现在别人问起,易千都能礼貌而不失风度地回答,这是我丈夫。
这是我老伴儿。
吐出止血棉球,先生说话还是有点不清楚:“那能买草莓塔吗?我不吃,就看看。”
“买,过两天就能吃了。”易千拨了拨先生耳后红绳的穗子,“走吧我们。”
6.第五十年
和小孩在一起的第五十年,韩诚迟钝地想起,五十年是所谓的金婚。
但他现在身体状况不算好,一天到晚清醒的时候没多少,所以脑子转得也不快。
向来只是醒一会儿,喝了两口热水,便又蜷在小孩怀里睡过去。
“大概真被老猫附体了。”偶尔醒过来,韩诚还能对着小孩那张忧愁的老脸开点小玩笑。
小孩现在也不算小了,年近古稀,小年轻见了都得喊声“爷爷”。
不过韩诚能喊他小孩,能喊他千儿,还能喊他亲亲大宝贝儿。
好吧,最后一个称呼太肉麻,韩诚要脸,还没叫过。
“我就睡了会儿,醒来就看你哭丧个脸。”韩诚慢条斯理地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