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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阿鱼之前怕吓走鸽子, 动作是放得十分轻巧,这忽然扣上前一下,谢宁本是没对他设防,又一门心思在信上,瞬间只觉措不及防,那鸽子顿时扑腾着翅膀就往天上飞去。
信笺还在谢宁指间,谢宁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向蹲在自己身边,正老气横秋一声长叹的阿鱼。
只见阿鱼两瓣小圆脸已经被风吹得通红,呼出的白气马上又被风吹散。
阿鱼几声长叹后,忽然回头,对着谢宁埋怨道:“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缺心眼儿,这难得的肥鸽子就在你面前了,也不知道给逮住,哎...白白浪费了,不然这得是多香的一顿绿豆鸽子汤了...”
谢宁却忽然皱了皱眉,大有怀疑之色地瞧着阿鱼,沉声问道:“绿豆鸽子汤是江下一带的一道家乡菜,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是吗?”阿鱼边重新站起来,边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晓得哦,我也没尝过几次,就之前周先生做过两次,他给了我一碗,我便知道啦。”
阿鱼重新抱着竹篮子,边往山里走去,边又说:“快点走啦,等会儿回去我还得抄书呢,不然可赶不上他们打雪了。”
谢宁看着阿鱼的背影,站起身后赶紧将信笺打开。
信笺上字迹敷衍潦草,谢宁甚至只看一眼,面前便能出现任镜堂写此卷时脸上不耐烦的神情。
信笺上有十六字:杜患无解,疾原不良,天怜芥生,惜重从人。
偏巧此时半空卷来一阵寒风,风掀起地上一层带着星光的白雪,拂过谢宁面前。
谢宁双手缓缓垂下,目光定定地跟在阿鱼背后,攥着信笺的手无意张开,那小纸条是随风飘去。
谢宁沉长地呼出一口气,白烟在半空中弥漫,又幻化消失。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直到阿鱼再次叫唤,才将他带回神来,便只能快步跟上前。
因为雪路难行,虽谢宁有武功底子在身,又阿鱼熟悉山路,却如今是一层厚厚新雪覆盖而不能知路途深浅。
二人是试着探着,白茫茫一片好几次在山中绕错路,又好几次阿鱼差点从山上摔下,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才找到见君芯的丛堆,再往山下走去时,便已是太阳西斜。
回去路上阿鱼也是再也没有来时的活蹦乱跳,一路垂头丧气嘀咕着《三字经》没抄完,又念叨着错过了和小伙伴打雪的机会。
回到村中时已经是天色暗沉,能见阿鱼的母亲正在村口着急等待。
那位裹着厚厚袄衣的夫人一见到阿鱼便连忙上前,检查了一番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才松了一口气。又是抬头看了谢宁一眼,却情不自禁往后退开两步,脸色胆怯。
阿鱼这时摇了摇他母亲的手,又对他母亲说道:“阿娘,这是宁大哥,宁大哥的哥哥病了,来找周先生看病的。”
他母亲这才讪讪地对谢宁点点头,谢宁也跟着微微颔首,却没有多话,便快步往院子走去。
回到屋前,谢宁推门的声音是尽量放低,却没想到刚将门推开,便能见到里边灯火通明。
王桓一身素白单衣,松松垮垮地披着谢宁的棕狐裘,正端然坐在桌后。
桌上一盏红烛灯,一张羊皮地图,王桓一手执笔,时不时两声咳嗽,又时不时两指捏在眉间轻揉。
听见开门声,本想着放下笔回头招呼谢宁,却一激动,又是忍不住咳了起来。
谢宁是立刻走到他身边,却又觉得自己一身寒气,不愿带到他身上,已经伸到他背后想要将他搂住的手又缓缓停下,只好伸手在他背上轻轻顺着,又心疼地埋怨道:“你这是刚好些,天大的事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王桓才缓下咳嗽,转头看着谢宁笑着说道:“你不在,我一人在屋里也是闲着无聊。再说,如果时刻没有算错,中途没有出错,朝廷这两日应该便收到湟川谢定章要造反的消息了。之后的打算,毕竟是一场时机战,还是要再仔细斟酌,你看...”
王桓说着,便要去牵过谢宁的手将他再往自己身边带近一些,怎料王桓是才碰到一袖冰凉,谢宁便立刻将手抽开。
王桓明白谢宁心意,笑了笑,将自己怀中的汤婆子送到谢宁手上,又伸手从谢宁身后将他揽近,点了点地图上央江一带,又道:“你看这里...”
“子徽,”谢宁心中却是长叹一声,他垂头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片刻后才凝着王桓双眼,沉声道,“你实话与我说,这一路上多少疼痛是真,多少无恙是假?”
王桓停在谢宁肩上的手骤然僵住,后更是缓缓垂下,落在自己盘起的双膝上。
二人皆垂着头,屋内各处皆点起烛灯,窗板仍是支起留有细缝,屋外寒风呼啸如狼嚎,少许从窗隙流入,将烛光吹得明灭,将二人影子照得涣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