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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终归是世事难料, 谁也没想到后来会有简中正入狱一事,简中正一死, 简临风顿如脱胎换骨, 曾经言行举止间对官宦角逐的不耻, 对清高风雅的追求,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他曾经最嗤之以鼻的那套所谓贵族说辞。
那日简临风上门拜访时,自己本已有意以事务繁重而推辞,却没想简临风竟被自己女儿留下,二人就一直在廊下摆棋相谈。
孟至源那日远远而观,心中只落下一阵沉痛惋惜,当年宫中老太后膝下一同长大的那些孩子,终归都是心实之人。
自己女儿的心思自己怎会不知,孟诗云怎会无缘无故将简临风留下,还不是早知简临风心意,想要助其绵薄之力。
只是孟至源长叹之后,也还是走上前去,简临风一见他前来便立刻起身行礼,孟诗云亦是连忙跟着站起,双手挽住他手臂让其坐下,又道:“爹爹,您看这棋局该是如何解才对?女儿跟临风哥哥钻研许久仍是想不出头绪来。”
孟至源抬头觑了简临风一眼,只见简临风亦是谦卑之态,只是这时简临风面上的谦逊,早已不是当年为求诗人佳辞一句那般纯粹,孟至源便沉声说道:“论棋艺,江中还以李老先生为尊,若你有此心研习,我与老先生还算有交情,尚可替你引荐一二。”
那时简临风眸上瞬间光彩,却还未等到他言谢,孟诗云却先摇着自己手臂说如此妙哉。
忆起当日之事,孟至源心中仍旧感慨,而此时李府内,简临风走远后,孟至源才提裙慢步而出,来到方才简临风所坐的位置坐下,目光却被那棋局所吸引。
他一眼便看到李匪樵最后落下的那一只黑子所在之处,而这时李匪樵却笑了笑,缓缓而道:“如今看来,当年那群在你我膝下承欢作乐,只为芝麻绿豆小事而斗嘴争闹的孩童,最后还是会在这朝廷里你我相逐。”
孟至源脸上痛惜不安的神情越发凝重,李匪樵伸手点了点那棋子,又道:“棋盘上我与他人厮斗多年,胜负犹在,却是从来未曾试过一步棋却是被人心牵制而出。”
孟至源初初还不解其意,皱眉沉思半晌后,却忽然震惊抬头看向李匪樵,讪然道:“老哥哥的意思...是临风早知此局该如何破解,却故意要让老哥哥您走出这一步?”
比之孟至源的诧异,李匪樵却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此局于黑子,看似早已了无生机,但事实却是平人皆不敢胆大尝试,这一步棋,并非保住黑子,而是给黑子留有对外突围的后路,于白子并非大事,但白子很快便会发现,如此小小一子,竟是让他本得胜在望的局势而难以进展,之后更会发现此黑子,竟成了它制胜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临风他...”孟至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想,“临风他是以该棋子比作自己,用这棋局来将自己的野心告知于你啊...”
李匪樵这时摇头笑笑,道:“你我从前是真的小瞧临风这孩子了,但也未必,狗/逼穷巷,穷巷跳墙,人未至末路,谁都不会想要违背自己初衷。”
孟至源目光始终不忍离开那棋局,心中感慨难以消散褪去,片刻后他才又问:“那...那依老哥哥所见,临风与小桓,日后...日后会兵戎相见的一日吗?若真是如此,哎,当初又有谁能料到,曾经一同在都子监中学习玩耍的,后来又一起在京城之中玩乐消遣,最后竟是落得如此下场...”
“未必,”李匪樵这时决然打断,坚定看向孟至源,道,“临风权谋之心为己利,小桓算计之心却为国安,二人心思截然不同,若非涉及双方利益,他们是比任何人都不愿与对方有冲突,其实说到底,他们的最终目的大同小异,只是格局与追求罢了。”
此时一阵过堂风而过,李匪樵缓缓转头看向庭院,庭院的梨花树经一夜雨洗,更落凋零。
李匪樵沉望片刻,才略显哀愁地沉声说:“这也便是当年我将清辞远送遥山之意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清辞终究是命短啊,但现在想来,若清辞活到现在,以清辞追求与心性,只会更加痛苦吧...”
葭月已是晚秋,江中一带由秋至冬循序渐进,此时将近葭月中旬,秋风也是越发肃爽,怡都地夹江河之间,不算干燥,但早晚亦是萧凉。
腊月廿二,殷成凤诞辰。
早些年间侯府逆事接二连三,上一年更是因为侯门被抄,诞辰这般小事自然便被遗忘角落。
今年侯府终于得雪沉冤,王桓本也有提及要张罗准备,但殷成凤却连连阻止,只说平淡是福,平安是福,只望能够简简单单在家中吃上一碗长寿面,再与父亲请安,便是足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