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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不大好听,说的倒是中肯的实话,可如此评价一个长辈,听到人的耳朵里,着实难以使人喜欢。
谢夫人面色升起斑斓,一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这还没完,扶萱复又道:“还有……”
“萱萱!”猜想接下来的不会是好话,谢湛走到她身侧打断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去歇着。”
扶萱瘪了瘪嘴,“哦,好罢。”
正在这时,石清脚步匆匆上前,冲谢湛低声道了句话,谢湛面色立时凝重。他深深看了眼扶萱,轻轻在她后腰警告意味地拍了拍,急急朝二人告了辞。
谢湛走后,水榭中便仅剩扶萱与谢夫人二人,习习凉风吹来,使人脑中清明了几分。
扶萱喝过婢女递来的醒酒茶,邀请谢夫人落座。
“你根本没醉。”看着扶萱还能给她斟茶,谢夫人笃定道。
醉酒就是这样,若是八分醉意,你闭了眼,那这八分醉意便足以侵蚀掉所有理智,使得意识混沌。可若在似醉非醉的边缘强撑着,是还能坚持那么一些时辰的。
真正醉倒的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但凡开口说话,便是还能思考。
扶萱对谢夫人的话不反驳,只道:“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谢夫人微抬下颚,神色倨傲,冷冷问:“你方才那番话,究竟是何目的?”
扶萱兀自饮了盏茶,抬眸看向谢夫人,“没别的意思,夫人要问,我实话实说罢了。夫人不是想听我对你的评价么?”
“所以你故意在长珩跟前那般讲。”谢夫人讽刺一笑,“倒是聪明。”
扶萱道:“夫人错了,便是不当他的面,你问我,我也会如此回答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是我扶萱的作风。”
谢夫人抬了抬眉,一副傲然姿态,话语直白:“莫以为说些没用的话,便当真能博人喜爱,得人敬重。”
扶萱神色微顿。
分明是上门来朝她示好,嘴上还一副不饶人,活像往前谢湛在明月山庄那回,心里想要送她,又出口狠绝的话语。
母子二人皆是长了一张不受人欢迎的嘴。
扶萱冷冷回应道:“旁人喜不喜我并不要紧,未来夫君喜爱我、珍重我就够了。”
就没见过这么对婆母不屑一顾的,谢夫人顿时闷住了一口气,可又拿她没办法,只能眼神锐利地看扶萱,抿紧唇瓣,一言不发。
四目相对,二人之间流淌着争锋相对的气息。
两厢沉默中,扶萱突地道:“夫人你或许不知,我最终应下长珩今年成婚,是因他答应我,婚后我二人会居住在别苑中。”
堂堂一家家主,竟是要撇下一家老小,搬出去住!这与自立门户有何区别?
谢夫人如遭雷劈,满眼惊愕,甚至连出口的话都开始打结:“你说什、什么?”
扶萱眼见目的达到,也不解释彼时她只是想短暂地住在娘家近处而已,道:“如若妻子与父母不能和谐相处,谢长珩夹在其间,势必要做出选择,不是么?”
以谢夫人看来,扶萱就差直说谢长珩选择了她,而不是父母了。
谁叫自个生了个偏生对眼前女郎情根深种的不孝子?
谢夫人气地哑口无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喘出的气都粗了几分。
扶萱本也不是冷漠无情的女郎,相反,她至纯至孝。自己的母亲已故去,她深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奈,将心比心,她又岂会当真逼迫自己喜爱的郎君与家人分离,做那等不孝之举?
谢家旁人对她的态度如何,实则她自己并不在乎,可是,为了喜爱的郎君,她也不愿将婆媳关系处地过僵,使谢湛左右为难。
她朝谢夫人道出实情:“夫人莫急,他只是应下罢了,不代表我们当真会搬出去居住。至少目前为止,我还很喜欢听风苑的翠竹。”
平白无故提此事,又告诉她此事不当真,谢夫人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又觉得对方在戏耍她,她咬牙冷笑,“所以你在拿此事威胁我。”
扶萱说出心里话:“夫人,在谢长珩跟前,我不会委曲求全,在旁人面前,也不会。合则聚,不合则散,这是我的处事原则,与夫婿是,与旁人亦是。”
稍顿,她再推心置腹地道:“若是有朝一日,他与我情意两断,我二人自会选择和离,在此之前,我希望旁人也莫要干涉我们之间的事。夫人想必也清楚,旁人若擅自替谢长珩做决定,他是不会心甘情愿接受的,甚至会适得其反。”
扶萱是在说谢夫人安排远房表妹陆沅接近谢长珩,使他抵触,从而才有了她当众接见谢府各个管事的事,可谢夫人却想起了往前种种,谢湛为了扶萱忤逆她的情形。
他曾在闻熙堂下跪,说他后悔退亲;曾借由王家似有谋反之意,逼她去与王家退亲;曾威胁她收回中馈之权;曾信誓旦旦非扶萱不娶,甚至动了过继子嗣的心思……
桩桩件件过往在眼前重现,谢夫人不得不承认扶萱的话中道理。
面对执拗固执的儿子,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没将他的心思剔除干净,反而教他越挫越勇,丢掉世家郎君的颜面,亲自上门求亲,下聘礼也是献出了几近全数私家资产。
谢夫人不觉再次审度身前女郎。
她容姿娇俏,眼神虽有几分醉意,却也不卑不亢,不含丝毫讨好人的意思。
此刻,谢夫人好似有些懂了谢湛喜爱这位的缘由,某种程度上,她与谢长珩有些相像,有几分气节,有几分固执的骄傲。
她虽瞧不上这位的身份与作风,但儿子袒护她,她无计可施。同时,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接受扶萱要成为谢家妇的事实。
谢夫人语气放缓几分,低头承认:“都说家和万事兴,做母亲的,也只盼儿子顺遂,家宅安宁。”
世家夫人的颜面大于天,既然谢夫人亲自上门,又能低头朝她说出软和话,愿意迈出一步,她扶萱自然也愿意给予同等回馈。
扶萱起身,后退一步,给谢夫人行了一礼,语气真挚地道:“多谢夫人。夫人放心,扶萱定会对夫君敬之重之。”
谢夫人不太自在地“嗯”了声,这才端起杯盏,喝了一口先前扶萱斟好的茶。
扶萱见状莞尔一笑,再往谢夫人杯中续上了茶水。
此厢氛围逐步平和,殊不知,暗夜里,有多少暗流又正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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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临时有事,晚更。
第353章 第352章 得意忘形
谢湛面色肃穆,随石清离了水榭。
至偏僻处,石清汇报道:“公子,在镌印司里安插的人方才递了消息。当初替扶尚书凿印官印的是位姓常的,吃了我们放在酒中的药后露出了破绽。”
谢湛点头,有些急切地打断道:“谁指使的?”
石清道:“不是受人指使,是两年前,他曾造过两个相同的章。第一枚是在上缴的前两日无故被盗,次日他连夜加工又做了一枚,但知此事关系过大,他怕担责掉脑袋,并未禀报圣人,就将此事私自咽下了。”
谢湛扯了扯唇角。
如此看来,扶以言甫一进京便被人盯上,从他上任吏部尚书那一刻,这局便设下了的。
大梁入朝为官者,皆是由朝廷统一发放官印给官吏本人佩带,官印上刊刻职官名以及人名,也能作为买卖的凭证。
因官印极为重要,负责凿印官印的镌印司直属穆安帝管辖,里头的人,说是个个皆为皇帝的心腹也不为过。
他毕竟是世家家主身份,为了避免圣人起疑,谢湛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这才在时隔一年后,秘密将自己人送进了镌印司,但即使送了进去,能查出的消息也是寥寥。
谢湛抱着几分侥幸问:“谁去盗的,可有查出来?”
镌印司存储官印的那般机密之地,送进去的新人,不免束手无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