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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槿抬眸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摇头,“并未。谢长珩只字未提。”
王成弘沉默半晌并未开口。
王子槿思忖后,看向王成弘继续道:“黔宝印泥之事,谢长珩应是知晓的,他曾当着儿子的面问过姜婕妤。”
他话落,看见他父亲眉头微动,王子槿的担忧更进了一步。
“父亲,收手罢。如今圣人尚未怪罪,不若悬崖勒马,将功折罪罢。”王子槿劝诫道。
王成弘嗤笑一声,“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穆安帝尚未怪罪,是因他不敢怪罪。
一个皇位尚未坐稳的新帝,国库中钱财寥寥,手中可用能人无几,岂敢轻易与王家发难?只要他踏出这责难世家的第一步,世家的“回报”,他可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王家犯得着“将功折罪”?
他这位父亲一向严肃威严,素来温和的王子槿实则并无多大勇气能与之正面交锋,可事关家族命运,力量再小,他也要试一试。
王子槿鼓足最后一份勇气道:“父亲的谋划再精密,也难免百密一疏,如今流言四起,更应引以为戒,及时止住,莫要将王家推入不复之地。”
话甫落地,一方墨砚便当空袭来,重重打在了王子槿胸口,墨汁四溅,将他白净的面颊霎时糊出几道黑色。
“畏首畏尾,成何大事?还不给我退下!”
王子槿走后,王成弘看着地上的墨汁,手指在桌案上敲了两敲。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雾山的那只部曲隐秘又精悍,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可现下……竟是被谢湛亲自去了趟戈阳郡给识破了。好在,许多东西已然转移,也不算损失太多,只是往后的事便得更是谨慎才行。
这六儿子虽是胆小,倒是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谢湛,是他们王家最大的威胁。
本来,这大梁唯一能与王家抗衡的就只有谢家。现任家主谢渊近日多次称病告假,可以预料到,不日,谢湛就要真接手谢家。而这谢湛不像那谢渊行事有度,若还不予拉拢,当真是后患无穷。
想及此,王成弘叫来侍卫,“传话给夫人,小七的事,本月无论如何也得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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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主院。
得了丈夫的话,王夫人本也愁绪如麻的心中,更添了一堵。典雅灵动的面上,只剩愁容。
这个月定下来?这不天方夜谭么?本月就还有个六日,两大世家的联姻大事,能是说定就定的?
她身旁的贴身嬷嬷见她锁眉沉思,上前帮她揉上太阳穴,宽慰道:“夫人,老爷的命令虽是急了些,但话亦有几分道理,七女郎的事一直拖着,可不是件好事。”
王夫人叹了一声,“我如何不知晓?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又有什么法子。别说她主动过了,便是谢家那位主母也与我通过气,予了压力。可那谢六郎就是不松口,咬着有道圣旨在,并不再谈联姻之事啊。”
嬷嬷道:“夫人莫要多虑,此事既是谢夫人支持,那便好办多了不是?”
王夫人侧目,“你的意思是?”
嬷嬷躬身往王夫人耳边,“奴记得夫人手中是有请帖的,过几日便是谢夫人生辰。年年皆在府中中规中矩地办,没甚趣味儿。不若夫人主动邀请谢夫人,至个别处游玩,办些花样出来。”
王夫人眼神忽亮,点了点头,“有些道理,那生辰宴总归是要子女同行的。可……也不能强迫牛头饮水。”
嬷嬷提醒道:“夫人可是忘了,娘娘那处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大可命人去求一份来,用在二人身上,保准一次即成。届时还怕这亲事定不下来么?”
听到这般建议,王夫人不禁笑了一声,“我是越活越不如你脑子好使了。我明日便递个帖子进宫。”
嬷嬷叹气道:“夫人进了这王家,这么一大摊子家业,日夜操劳,费心的事还少么。就连三房的事也免不得操心,奴可是替夫人捏着把汗,深怕夫人身子过于劳累,累出个病痛来。”
王夫人轻提唇角,“三老爷闲适惯了,整日醉心游玩山水,尚玄修道,夫人亡故后又不愿续弦,艾姐儿也是没了亲娘疼爱,嫁我那侄儿,多少也是委屈了些。偶尔找到我这个伯母和姑母说些话,我也不好拒绝。”
听到这话,嬷嬷夸奖道:“三女郎倒也是个心性能沉下的,出嫁后安安稳稳的,贤淑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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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听风苑,书房中。
叩叩声响之后,随谢湛一声“进来”,石清手持一沓纸张上前。
谢湛将手中狼毫置于五峰玉床上,下意识便要抓起折扇在手中把玩。
长指在桌案上探了几探。
没有。
桌上空空如也。
倏尔记起,是被某人抓在手中打了他一番便气愤地带走了,他唇角勾了勾,这才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沉声道:“有何发现?”
石清将纸张放到谢湛桌上,回道:“第一张乃是三月南郡公与扶尚书巡视豫州时,所接触人员的名单。第二张乃是五月南郡公再巡时,接触之人。两次,豫州皆有一位名‘李茂’的人全程随同。”
“他是何职位?有何问题?”谢湛抬眸问。
石清解释道:“他是七品西阳郡郡丞,此人身份不显,但原先不过是个乡野大夫,入职乃是受余翼举荐。举荐原因乃是,某次曾于锦香山救治过余婧妍。但是,此人上个月死了。”
这话一落,谢湛不禁蹙起眉头。
这世上不会真有这么巧的事。
江乔送了毒草给余浩,而扶以问的陪同又是余翼手下的人。都是余家的,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恰恰没了关键人作证。
第155章 第 255章 兴师问罪
余家人。
余家人。
谢湛在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真想要嚼出些别的味道来。
余氏这余良、余翼、余冰三兄弟,自从先帝时期起,便从许多普通世家中异军突起,成了继王谢之后的第三大世家。近几年,更是随着新帝登基,余皇后盛宠,逐步占了许多重要职位,大有赶超别家的趋势。
余翼回建康城后,领了扶以言原先的吏部尚书的位置,虽不及另外两个兄弟,却也不算差。可以说,余氏家族在中枢举足轻重。
自然,扶家进京后政见算得上尖锐,但再是如何,目前也是动不了世家根基。不过,能提前对扶以问痛下杀手,也能免除后患。
作为世家中人,他不是不能理解。
可余家算得上对此事做地滴水不漏,豫州他也不是没查,当真一无所获。建康城中暗中跟着余家人的,因对方也有侍卫在身,靠近些便不那般容易。
究竟从何处,能有突破……
猛地,谢湛撑了撑半阖的眸子,“你方才说,那李茂曾救过余婧妍?”
石清道是。
谢湛指尖点了点桌案,“派人跟着她。把第二个传言往余翼身上继续引。”
谢湛话毕,将两张纸挪开,露出了下方一张纸。
他呼吸一窒。
是幅画,虽是画法粗糙不堪,却是能清晰识别出来画的内容。
刘府,芙蕖塘,船上一位红衣女郎,团扇在手,笑容灿烂。
极为不祥的预感蔓上心头,谢湛提着纸冷声问:“何处来的?”
石清缩了缩肩膀,“城中的书斋。查过了,最初的来源是余三夫人的婢女。”
“王艾?”
“是。”
谢湛冷笑一声。
当真是有样学样来了。王芷怡就搞了这么一出,利用书斋传画,将扶萱唬地以为他与她如何了。
现下又来个扶萱的画,不就是要传那劳什子余浩与她有瓜葛么。
谢湛将纸狠狠地揉进手心中,恨声道:“备马,去趟扶家。”
“我儿亲口所言,五月十三,刘府芙蕖池畔,你曾邀他参宴。”——彼时京兆府衙门审案时,余冰所言。
“我与扶女郎一直在一处,从未听见过她邀请余三郎。”——张瑶所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