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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着何意,似乎不言而喻。
萧乙深吸口气,起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全力驶去。内力已经全部恢复,待感受到不远处来人的气息时,他停了下来,取出火折子点亮。
那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一袭黑衣。那人的马立在原地不动,人也不动,一人一马似是融入黑暗中,不细看甚至察觉不出这里有人。
是无湮阁的绝顶高手,武功不在他之下,萧乙能感受得到。“谁派你来的。”他问。
风拂过两侧树林,发出沙沙声响。
“你知道的。”那人的声音混入风声中。
“他没死?”
“他让我带你回去。”
火折子逐渐烧尽,最后一丝火光消失前,萧乙开口:“带我回去,不怕我再动手杀他?”
那人沉默了片刻,回道:“你大可以试试。”
他的话语不卑不亢,不似无湮阁出来的普通暗卫。萧乙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便知自己几乎没有可能从此人手中逃走。
既是如此,也不必多费周折。更何况,沈铎寒还未死。
“走吧。”萧乙驾马向前,朝着北郡城驶去。那人也随即拉马,跟了上去。
*
深夜,乾安殿。
床榻上的男子双眸紧闭,眉心紧锁,俊美的面庞苍白无比,似是正在梦魇之中,冷汗涔涔。
床榻一旁,两名太医严阵以待,神情严峻。不多会儿,一佩刀男子踏入殿中,看着床榻上的男子,低声问道:“章太医,陛下情况如何了?”
“回萧统领,陛下处境万分凶险。匕首直接插入心脏,虽说及时封锁住几处大穴,还有丹药保命,但袭击者用了内心,几近震裂心脉。好在陛下功底深厚,尚有一丝希望。就看今晚能不能熬得过去了。”章江回道。
“陛下昏迷一天一夜,刺客还未寻到吗?”另一名不知情的太医小声询问萧策,“萧统领,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
萧策沉默不语,只静静看着床榻上的人,而后才沉沉开口:“陛下昏迷前有令,此事不可泄露风声,陆太医就莫要多言了。”
两名太医皆缄了口,大殿之内恢复一片安静。
沈铎寒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梦到了小时候曾经呆过的宫女院。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到记忆都泛黄了。
母亲每天将他藏在暗无天日的逼仄宫女房内,似乎在防着什么。他虽年幼,却知道不能哭闹,这样会给母亲带来麻烦。
每日最大的期盼便是见到母亲,可他那美貌娇丽的母亲,似乎并不多喜欢他。母亲时常一个人躲起来哭,他跑去安慰母亲,母亲便抱着他一起哭。
每当他犯了错误,母亲都会狠狠教训他,甚至有时会动手揍他。揍完之后,又会抱着小小的他一起痛苦。
那时候的他才那么小,哪里知道母亲爱上了不能爱的人。
直到有一日,母亲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他欣喜极了扑过去,难得这天没有等那么久便见到了母亲。然而母亲却将他摁在床上,拿枕头盖住了他的脸。
“对不起,寒儿,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娘的错。”母亲呜咽着,手中力道却越来越重。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越来越无法呼吸。就在垂死之际,房门从外面被踢开。
有人进来将他抱走了,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可是他很痛苦,他不能没有母亲。他拼命挣扎着,却看到那群人拉着哭泣的母亲,不让她上前。
心脏狠狠一痛,沈铎寒缓缓睁开眼。
“陛下!陛下醒了!”
耳边传来聒噪的人声,沈铎寒不欲多听,再次慢慢闭上眼。
这一次,他看到一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孩子在他面前跪下,对他说,从今往后,这条命就是他七爷的。
那个孩子的眼睛真好看啊,比山涧的泉水都清澈,不染世俗纷争,若是能一直这般清澈就好了。
有一日,那孩子又睁着那双灼灼的眼眸望过来,对他说,为七爷而死是他的荣耀。
那山涧的泉水,从此就从他心底的寒冰上蜿蜒淌过,一点点渗透进去。
“陛下,陛下……”
听到萧策的唤声时,沈铎寒没有睁眼,而是嘶哑虚弱地问道:“他带回来了吗?”
萧策轻声回道:“快回来了。”
“不,他不会回来了。”沈铎寒缓缓睁眼,眸底一片腥红,继而艰难起身。
“陛下可是忘了,您已经派出玄武殿殿主亲自追回萧公子,不会有误的。”萧策将他扶着靠在床头,却见他摇摇头,神情落寞。
“他不会回来了,他恨朕,朕知道。”
第63章
到了白日, 回到北郡,萧乙寻了个由头,再次去了趟恒裕钱庄。
那黑衣人牵着马守在外面, 萧乙刚一进去,掌柜见是他, 正喜笑颜开要打招呼,就被萧乙拦了下来。
“嘘。”萧乙轻轻将食指放在唇边, 再侧头指了指外间的黑衣人。
钱庄掌柜自是精明人,一眼便看出蹊跷, 忙压低了声音问道:“公子可是有困难, 需要帮忙解决吗?”
“需要帮忙, 不过不是解决这个。”萧乙将前一日取来的两锭金子放到桌上, “这笔钱我暂时用不上, 先还给你们。你们能否帮我送封信出去?”
掌柜将金子收回, 问道:“送信不是难事, 公子想送去何处?”
说着, 他取来纸墨,递到萧乙跟前。
萧乙快速写完信的内容和地址后, 凝声道:“是送去西辽的,拜托了, 一定要帮忙送到。”
“放心, 公子托付一定会送到的。”
“多谢。”
走出恒裕钱庄,萧乙看到黑衣人神色漠漠看了过来:“你很有钱吗?”
萧乙不欲多做回答:“以前存下的,不多。”他翻身上马,“走吧, 现在不赶时间了?”
“不赶,日落之前将你送到阁主面前就行。”黑衣人亦翻身上马, 说道,“我叫温洄,以后你也许会经常见到我。”
“温洄……”两匹马一前一后朝着皇宫踏去,萧乙思索着这个名字。
“跟你们的起名方式不一样,因为我是玄武殿殿主。”
听到这话,萧乙不由得侧头望去。这人身骑高马,周身有种宁静之感。容貌虽不多出众,却眉眼如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成熟利落。
“你还记得无湮阁第六层的终极考验吗,我那时见过你,萧乙。”温洄淡淡说起,“若你不是阁主的人,我会将你收入玄武殿。”
萧乙自是记得。在无湮阁的那五年时光,是他想忘也忘不掉的记忆。
“你对我说这些,是为什么?”他问。
“我只是提醒你,你是从无湮阁出来的,应该很清楚无湮阁的实力。你觉得你当真能逃得掉吗?”
说完这话,温洄驾着马快步前行,将萧乙落在身后,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会逃走。
*
重新踏入宫墙之内时,日头逐渐西落,天际处橙红色的晚霞如火一般绚烂,浓烈。
萧乙的目光从天边收回,望向一座座巍峨的宫殿。这里的每一处地形他都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温洄送他踏入碧溪宫便离开了。偌大的宫殿内,仅见随风一人垂首站立于门侧。
宫落周围,种植着各类知名不知名的花草树木,都在这个初夏时节蓬勃生长。可落入萧乙眼中,却看不到任何活力与生机。
温洄说的没错,无湮阁的耳目遍及泽州大陆,江湖势力庞大,情报体系完善。只要沈铎寒一日还活着,一日不肯放过他,他就一日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公子,该用晚膳了。”待他走近,随风开口道。
萧乙收起思绪,轻轻“嗯”了一声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回公子,没有。”随风比萧乙略微矮了半个头,在面对萧乙时总是拘谨地低垂着头,整个人显得格外乖巧。
萧乙望着他,隐约像是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只不过那时的他在面对沈铎寒时,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卑微,生怕不小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