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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我只是碰巧路过。”打过招呼,萧乙转身走出暗巷。
明日去望月楼同那谢琨见上一见,待取了解药再离开,那今日还得留在北郡城。只不过……
他伸手在身上摸了一圈,衣裳换了个遍,出来时竟是什么都没带。
腹中空空,身上还有伤,过不多久内力又没了,到时不找个住处怕是一夜难捱。
念及此,萧乙停下步伐,扭头走回暗巷。孟停云还留在那处,望着萧乙离开又折回的方向,一脸若有所思。待人走回跟前,他温和笑开:“兄台可是改主意了?”
“嗯。”萧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今日救你一命,你就管我一晚食宿吧。”
“在下自是愿意。”孟停云笑道,“只不过在这之前,公子可否告知名讳?”
萧乙微微眨了下眼:“我叫宋言,言语的言。”
“宋言兄,走,我请你去附近最高档的饭庄!”
“可方才你不是对那几人说,你是个穷书生?”
“……”
栖隐饭庄二楼厢房,二人临窗而坐。
其间,孟停云问道:“我见宋兄衣着谈吐皆不似寻常人,莫非也是一同来参加科举考的?”
萧乙咽下口中的肉,漫不经心回道:“不是。我刚杀了人,现在在逃命。”
孟停云早已瞥见萧乙身上的血迹,倒也不多惊慌,只笑道,“宋兄心善,便是杀了人,想必也是那人该死。只是宋兄身手这么好,不知是杀了何人,会落得仓皇逃命的地步。”
“当今天子。”
“……”只听“啪嗒”一声,孟停云的酒杯碰翻到底。
借着捡起酒杯的功夫,他至屋外四探一番,再回身关上屋门,“便是对当今圣上再不满,此话宋兄也不可乱说。”
萧乙不语,放下筷子,望向窗外。
从他离开皇宫到现在,至少也过去一个时辰了。此处正处热闹繁华地段,竟然还没有官兵追查过来。
当真奇怪。
见他一脸深沉凝眸的模样,孟停云给他斟上一杯酒,安慰道:“宋兄若是心中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大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嗯,倒确实有一事。”萧乙越发深沉。
“何事?”孟停云凑近些问道。
“你,能借我些钱吗?”
“……此事好说,宋兄需要多少?”
萧乙想了想,他要离开北浔,去西辽找庞老夫人。如今什么都没有,要买马,还要备上粮食,这不是小的开销。
再观这孟停云,生得也算玉面郎君温和怡然,一身衣裳虽然脏兮兮却能看出用料考究,便是方才替他拿回的那玉坠子也色泽上品,显然非富即贵。
萧乙咬咬牙,开了口:“我需要一锭黄金。”
“一锭黄金?”孟停云稍稍拧眉,“这倒不是什么大数额,只不过眼下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思索间,他摘下腰间玉坠,递给萧乙道:“宋兄,这个你拿去,北浔各大城镇都有恒裕钱庄,你只管拿出这玉坠,再报上我孟停云的名讳,便能在钱庄内取钱,想取多少取多少。”
这话颇有些豪横,令萧乙心中诧异。恒裕钱庄他自是知道,北浔第一大钱庄,若是他没记错,恒裕钱庄便是发源于浙洲。
那孟停云的身世,就显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萧乙没有多做犹豫,接过玉坠道:“如此就多谢孟兄了。只不过既是如此,孟兄今日为何会在街头遭人打劫,身旁却无一人相护?”
“此事说来话长,起因是家父不愿我参加科举考,我便独自一人离家,前往北郡……”
……
翌日下午,萧乙来到望月楼。
这家酒楼是老字号,地理位置好,全国各地乃至西辽、东宛的特制酒水在此处都能寻到,因此远近闻名。
一楼大堂的说书先生正讲着故事,萧乙绕上二楼,寻到了许久未见的谢琨。
谢琨的模样看起来较先前苍老许多,后背也躬着,一双混沌的眼探来,全然没了曾经的精气神。
二人对视间,萧乙踏进厢房,反手关上门。
“谢琨,当年你让沈铎寒对付太子府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他一步步走近,坐到谢琨对面。
曾几何时,这个老者是他在肃亲王府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人。那些个伤痛缠身的夜晚,也都是谢琨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而今,却是物是人非。
“萧乙,哦不,应该称你为宋公子了。我是有愧于你父母,但前段时间西辽皇室之事,你亦有干预。立场不同,无需多言其他。”
谢琨抬手,指了指面前两个酒杯,“你我二人之间的冤仇,便以这两杯酒做个了断吧。这其中一杯是毒酒,另一杯里面有软骨散的解药,宋公子挑一杯吧。”
萧乙垂眸看去,两只酒杯中的酒水看不出差异,端起闻了闻,他眸中微光闪过。
“我要这一杯。”他举起其中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谢琨干涩的嗓间发出几道苍老笑声,执起另一杯酒,饮下。
一时间,厢房内无比安静。萧乙感觉到内力逐渐恢复的同时,听到谢琨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声。
他站起身,走向房门。开门前问道:“当时我身中寒毒,神医赠涅槃丹救我一命,是为何?”
“呵呵呵呵呵……原来他连这事都不曾告诉你。”身后,重物落地声响起。老者七窍溢血,气若游丝,“那本是我给他备的,他却让我给了你……”
“他,是谁?”
身后已然没了声响。
“罢了,是谁都不重要了。”萧乙喃喃道。
下楼时,路过那位讲故事十分投入忘我的说书先生,萧乙插了一嘴问道:“昨日宫里发生的大事,先生可曾听闻?”
说书先生被他这么一打断,倒是来了兴致:“昨日可不曾听闻有何大事发生,这位公子难道是知情人,有小道消息?”他凑近来,“不妨说上一二。”
“就是皇帝……”萧乙试探性地起了个头。
“皇帝?哦,你是说新帝被众臣催促纳妃一事?”说书先生这扇子哗啦一敞开,施施然扇了两下,“这我还是知道的。”
他转而又站回台子上,绘声绘色道:“说起咱们这位新帝,可以说是文韬武略双全,姿容堪比九天神尊。只不过至今都未婚娶,也未有一子。有小道消息称,新帝有断袖之好,迟迟不婚娶也是因为他那位心仪的公子……”
“属实荒唐。”萧乙无奈摇摇头,离开望月楼。
可转念一想,这些说书先生平日里最是消息灵通,就像是在宫里长了眼睛一样。怎么今日,皇帝遇刺身亡一事迟迟不见动静。
莫非是出了纰漏?
念及此,萧乙心头一紧,连忙疾步赶往恒裕钱庄,用孟停云的玉坠换了两锭黄金。
离开时,钱庄的掌柜将他叫住:“公子请留步。”
萧乙回首,见掌柜又将玉坠递了过来,“公子是贵人,这玉坠公子带走即可。无论在何处,只要见了恒裕钱庄,公子都可以凭借这枚玉坠取钱。”
萧乙心中诧异,却也并未多问,只将玉坠接过收好。
等买了匹骏马,备上些干粮,天色也渐晚。没有多加休息,萧乙赶在天黑前出了北郡城,朝着西南方向奔去。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是,一路上出城各道关口都没有遭遇阻拦或额外检查。就好像昨夜皇帝遇刺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萧乙心知,越是平静,便越是反常。
暗夜之中,策马疾行。不知过了多久,他勒马停下,翻身下马。
借着皎洁的月色,能看出这里是一处空旷栈道。周围十分安静,仅能听闻些许蝉鸣蛙声。
但这静谧之中,又似乎有些异常。趴到地面上,萧乙将耳朵贴地听着。
远处的马蹄声如鼓点般,在地表发出震颤,一阵接一阵传入耳中。听了一会儿,那声音便停了下来,并未继续前行。倒像是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