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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落入孟幼芝的耳中,倒是令她一愣。
这份差事自然是好,比起在私塾教书来说,简直不要太好。
从前在私塾总听见那些教书的排挤哥哥是个外地人,所以编排孤立他是常有的事。可她却没办法,回回心疼得落泪。
再加上这一次秦淮川把受伤的孟庭许带回公馆,妥善安置他们二人,有了改观。虽对秦淮川抱有偏见,但心里还是挺想感谢他的。
想来,哥哥要是做了他的翻译官,应该就没人敢为难他了。秦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起白延霜来讲,倒不如就跟着秦淮川做事。
孟幼芝心里捣鼓半天,握着孟庭许的手,眼睛盯着他。
孟庭许一听便明白秦淮川话里的意思,这是故意要让孟幼芝听见。好安慰她,也好把自己名正言顺地拴在身边。
这跟强盗有何区别?
不过是换了个名义,打着好心好意给他安排工作的幌子,然后把自己牢牢抓在手里。
孟庭许刚想婉拒的时候,孟幼芝使劲捏了捏他的手,转头对着秦淮川道:“哥哥说会考虑的,请给他一点时间,晚些答复你。”
秦淮川应道:“好啊,考虑多久都行。”
这下话都已经讲开了,孟幼芝许是心里明白秦淮川是他们兄妹俩唯一庇护,对待秦淮川的态度也好了些。
起码他是对哥哥好的。
有些东西也无需孟庭许点明,孟幼芝懂事,会看眼色行事,嘱咐几句就回了潇湘馆。
外头,秦公馆的下人拎着两个大箱子往庭院走廊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孟庭许抬眼一瞧,来人正是庄晚。
俩人互相打招呼行礼,庄晚笑着对他道:“几日不见孟先生,怎地看起来瘦了些?保重身体要紧,切勿操劳过度呀!”
孟庭许礼貌回应:“谢谢庄先生关心。”又瞅了眼地上的箱子,问:“这是刚去巡演回来吗?”
庄晚笑着道:“是啊,前两日去兴和会馆演出,连续唱了七场,今日才回来。”
一场戏唱完至少也要两个时辰,连续唱了七场,再强悍的人也撑不住。
孟庭许心想,庄晚实属不易,有些心疼。
秦淮川见两人谈话有说有笑,一来二去竟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似的,把自己这个当家作主的晾晒在一边,打趣道:“我瞧着不如给你们上两盏酒,再来几盘下酒菜,坐下来慢慢细说。不然一直站着说话,这得多累呀?”
孟庭许知道他刻意这样讲话,忍不住怼他一句:“也别光我说,你要也想说两句就说呗。”
秦淮川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有些酸味,心里喜庆,抬脚往沙发上一靠,说:“我哪里懂你们说的那些东西,我又不爱听戏。”
孟庭许当他发疯,没理。
庄晚见他俩斗嘴,看得一笑,说:“远鄞这个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你千万别跟他吵,等会他就后悔了。”
一听庄晚的话,开始沉默起来。
远鄞。
第二次听见这个称呼了。
秦淮川撂了手里的鞭子,正色地问:“头回你说要去公馆唱戏,例了几个戏问我哪个好,我答不出来。眼下正好,你问问庭许,他爱听戏。”说着,给鞭子换了新的皮套。“尤其是西游记,三打白骨精,你会不会?”
孟庭许垂手一怔,自己什么时候喜欢听什么三打白骨精了?
回头瞥他一眼,秦淮川居然在笑。
心里骂道,小人!
庄晚信了,将戏折子翻了出来,欣喜道:“我正好愁没人帮我看看戏,既然孟先生是行家,那便麻烦你了!”
孟庭许恨他多嘴,又无可奈何,跟着坐到桌前,委婉道:“我只是略懂皮毛,给不了太好的建议。假使有你喜欢的,那就选一章出来。”
庄晚点头:“好。”
过了一会儿,秦淮川走过来坐下,问:“选好了吗?有没有西游记?”
庄晚道:“有是有,但没有排三打白骨精这一场。”抬眸瞄了秦淮川,只见他斜眼偷偷盯着孟庭许,懒洋洋地托着下巴,这话更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要是喜欢,加上也成。到时候我回来唱给孟先生听。”
孟庭许抬头:“这怎么好?不妥不妥。庄先生是艺术家,唱的是艺术,怎么好单独来唱给我听。”
他说的是艺术,而不是戏。
庄晚心中一顿,脸上表情很是感动。
做这一行的,说不好听一点,都说戏子无情,唱尽台上生死离别情,真真假假,说他们只会骗人的。正儿八经懂得戏曲的人却少,会尊重的人更少。
而孟庭许跟旁人不太一样,不经对他另眼相看。
秦淮川最不解风情,突然来一句:“要不,换成别的吧。改为《梁祝》,唱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也爱听。”
孟庭许心里忍不住想损人。
庄晚一时来了兴致,离开座位,提起小碎步,唱:“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停顿一下,接着唱:“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一瞬间,空气静止了。
孟庭许打心底的钦佩,鼓掌喊道:“好!”
秦淮川抿笑:“庄晚,又精进了!”
庄晚继续唱:“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一曲罢了,余音绕梁。
很快,便吸引了各房太太,急匆匆的从潇湘馆赶来。
“唱得真好!”
“庄先生回来了!”
“大家都在呢!”
众人欢声笑语,拿了椅子正经坐好。
这戏一旦开始了,就必须得唱完。
观众也有了,庄晚兴致颇好,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想着孟庭许果然不一般,十分尊重自己,自己也想真心待他。
这一曲,更拿出看家本领,唱得格外认真。
孟庭许听得如痴如醉,千分万分,都觉得是少有的极品。
秦淮川望着孟庭许,脑子里却想的是,这人果真如此诱人,真想一口吃了。
食色性也,本能反应,便是嗅到猎物的气息,然后展开追击。
第三十六章 可怜
有了正经工作, 孟庭许也忙了起来。
因不得出秦公馆,翻译的工作便在楼上书房做了。前前后后抱来几千份文件,孟庭许一看, 这得要猴年马月才写得完。恐怕懈怠了,忙活好几日。
一时, 面对这复杂的外国文字, 十分烦恼。只好拿着文件去隔壁书房寻秦淮川, 说:“这上面的注解有些看不明白, 你这里可有字典?”
秦淮川伸手拿了过来, 一目十行, 读完说:“要字典做什么?我就是字典,不会的问我就是。”
好大的口气。
不过转念一想, 秦真说他八国文字都认得,这简简单单的英文当然不在话下。奈何自己看不懂, 一边摘抄翻译后的中文, 一边自己学习。
指不定往后有大的用处。
收拾了书桌,叫人把他要翻译的文件又抱了过来。这下随了秦淮川的心意, 就要时时刻刻看着孟庭许才好。得逞一笑,又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天长地久的,做我的翻译官便好了。”
孟庭许听见了,但没抬头,一心只想着文件上的内容。
秦淮川侧头瞧他,拖着腮帮子把人盯紧了,恨不得在他雪白的后脖颈亲上一口。思绪搅得他根本没心思处理公务, 索性真的歇了笔, 一手撑起桌面,往孟庭许身后凑去。
孟庭许警觉地抬眼, 漆黑的眸子像闪烁的星辰,眨一眨,脑袋往后缩,木讷地问:“怎么了?”
他眼角带笑,垂眼看得入迷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真好看。”
倏地,孟庭许红了耳朵。抬起手臂挡着他的视线,说:“你又疯了?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不行吗?非要来招惹我?”
秦淮川耸耸肩,伸手指着他面前的文件,道:“这个字写错了,我其实是来检查你工作有没有做好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