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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赌气,叫了金宝到跟前来吩咐,“到外头去叫他们把风筝再放高点。”
然而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阻止不了他们重逢,如同他没法掐断他们之间的过去。他偏着脸看见玉漏很高兴的样子,这一刻终于坦然接受了西坡这个人会永远存在在她记忆里,尽管他不高兴,但也不能不承认,西坡也是她生命的印记。
“三奶奶,你喜不喜欢?”老太太问。
玉漏自然点头,“他们张家的人真是巧。”
老太太叫了全妈妈来问两句,又扭头向玉漏道:“还有巧的呢,上回送百叶仙人来的那个小厮来了,亏得他那花送得巧,你当时难产,花一送到,你就生产了,机缘之下,人家倒成了你和仙哥的救命恩人了。”
如此抬举,无非是要彰显池家从不拿腔作势摆,平易近人的态度。所以又道:“你去前面厅上,把赏钱给他,亲自谢人家一句,不要因为人家是下人就轻看了。”
适逢全妈妈端了个小案盘来,上头整齐摆着三锭银子。玉漏起身接了,并金宝翡儿绕廊而去。踅进前厅,两边一望,登时有些愣住,怎么能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西坡。
西坡倒还淡然,走来跟前,朝她深深作揖,“三奶奶千秋万福。”
翡儿捂嘴笑了下,“老太太说得不错,张家的人就是机灵,一眼就知道谁是寿星。”
玉漏马上回过神来,当着丫头在这里,什么也不便和他说。只把那盘银子递给翡儿,翡儿又交给西坡,“这是我们老太太赏的。”
西坡受了银子,转身向门口躬腰作揖。玉漏望着他这一套动作,嘴像给封住了,站着久久说不出话。原来他是到张家做了奴才。一时间有许多话想问,又不能问出口,五味杂陈都只得憋闷在心口。
随后他转过来和她道谢,玉漏方想起来意。她向着她捉裙福身下去,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多谢你的大恩。”
他只是笑了笑,“三奶奶太客气了,小的不敢当。”
玉漏怔着愣着,看着他微笑的眼睛,仿佛在对她说:“去吧,不用停留,也不必回头。”
她领着丫头跨出门去,想哭,拚命忍住了没哭。好在她背着他已走得习惯了。
戏唱到最后,差不多席散时,才有两个丫头打廊下绕进来上寿面,那面上头铺着满满的蟹黄,点缀着几只虾仁,玉漏吃在嘴里,只尝到满腹心酸。她想到她年少时的心愿,登时忽悲忽喜,百感交集。
众人一样起哄叫她许个愿,她想了又想,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此刻也倏然忘我,只想到了西坡。
她唯愿他美满安康,前程似锦。
傍晚时席散,几个戏子也得了不少赏钱,随西坡走了。天色昏沉地压下来,在那黯然破落的黄色里,有一圈淡淡的月阴,只看得见个圆的边,像废弃黄土塑的墙上谁用石头划下一痕,淡淡的白的颜色,显得古旧,有种完了许久的感觉。
第122章 番外·前缘(六)
◎又是一轮月。◎
玉漏和池镜往房里走,不知怎的都走得很慢,各自沉默着。半道上忽然听见五太太在喊,原来他们也顺着这路往门上去,丫头媳妇跟了许多人。素琼挽着她母亲走,两眼有些期盼地望着池镜走上前来,怕别人察觉,也望着玉漏笑了笑。
玉漏客气道:“太太奶奶姑娘们不多坐会了?”
五太太道:“天也快黑了,方才看老太太也有些累了,改日再来坐吧。今日托你的福,业已吃饱喝足,也该回家睡觉了。”
玉漏忙福身,“还亏得大家肯赏脸来。”
既然碰见,不好不送大家出去,众人一齐往门上走。于家太太感慨道:“今日这一聚,往后我们上京去了,也不知几时再见。”
说起素琼心内的离情来,朝前望去,池镜正伴着他们兄弟几个走。大概是最后一面了,她总盼着他回头,他却只顾与兄弟们说说笑笑。
玉漏看见她在看,这会也不觉有什么,大概是因为她也才刚见过了西坡,心下十分豁达,随她看去,不去打扰。
送了这些人,差不多天黑了他们夫妻才走回屋里。满室点着一盏盏黄澄澄的灯火,这是规矩,给寿星点灯,要亮到子时才罢,讨个长命百岁的意头。
因而两个人也没急着睡,坐在榻上,丫头们进来磕头摆手,池镜照例将散钱堆在个盘里,叫她随意抓取。大家得了钱,嘻嘻哈哈地散出去。
这时回想这一日的光景,真是恍然如梦。池镜原本胸口里堵着许多酸话要说,可到底没能说出口,异常沉默。
玉漏知道他一定看见了西坡,两间厅相对着,他不可能看不见。她不想他问起来时撒谎,所以故意避开,吩咐金宝去叫石妈妈抱了仙哥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