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闲很久没出小院了。
李好再粗神经也注意到了不对劲,问他:“你被为难了?”
他并不知道何知闲与沈确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和历劫的事情有关。帝君大人渡了情劫不是秘密,少有人敢去直接查探他在凡间经历了什么,并不代表没有人知道何知闲的存在。
对话发生在吃饭时间,何知闲扒饭的手一僵,摇了摇头,筷子动得更快了,白饭把嘴里塞得鼓鼓,满是淀粉被浸湿的甜,发腻。他不知道自己挤出的笑有多难看。
李好也不追问,什么都没发生也好,不想说也好,何知闲觉得合适的时候总会跟他讲的,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何知闲不出门,少有几个朋友找他说话的也推了,他不在状态怕扰了人家兴趣,不过李好还是天天找他吃饭,中午晚上从不缺席,天塌下来他们两个也要一起吃饭的。李好要上班,饭就都是何知闲做。其实如果不是看到何知闲天天好似丢了魂般的呆子样,李好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好的,回来就有饭吃,还要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
两人都是喜辛辣的重口味,但是何知闲最近做的菜口味都蛮清淡,素炒雪菇,香煎肉排和火腿灵笋汤,肉倒是不少。不过李好有得吃就乐得不行了,他知道不能挑做饭人的刺。
李好不放过任何可以讲话的间隙,月老府作为天庭第一大八卦中转站每天都信息爆棚,他憋不住一点。何知闲有时嗯嗯哦哦地回一句,更多时候专注于窗外的小花圃,甚至屋顶的横梁。李好不管,只要何知闲不是睡着了他就不会停,可能何知闲睡了他也能说,这就不得而知了。
李好吃完饭就离开了,也没能坐会儿,月老府还有活要干。他也挺恨谈爱的人,主要是他自己不谈。何知闲并不急着收拾,两个人吃饭很好清理,要是用法术也就是三两秒的事,他闲着人也变得有点懒散,所以就放着先不管了。何知闲在心里唾弃自己。
在院子里低头看着脚走了几圈,九十八步,他像例行公事一样记下来,又看了下植物们的状态,垂头丧气的,每天照顾着反而是这个鬼样子。何知闲有点难过了,它们好像不需要自己。
回到屋子里还是把碗筷收拾了,想要整理一下桌椅,做些清洁,但一个人生活,屋子小小的,没什么可做的。心里越发烦闷,不知身体里哪个地方堵住了一样,头脑都发胀。
最终还是回到寝室,何知闲在榻上跪坐着,趴在窗边,轻轻拨弄他最喜欢的那盆小白茉莉。他忽然想要去找几丛玫瑰种下,要香气浓郁而冷冽,栖息于孤山之上的。须臾,他动作顿了顿,轻笑一下。想什么呢,哪有这种玫瑰,那样的味道再别想闻到了。
他伸出食指摸了摸小小的花苞,它的兄弟姊妹们早早绽开了层层相叠的花瓣,圆润的一团又一团,这一小颗却久久不开,被什么封住了似的,顶端丁点儿缝隙也没有,都有些泛黄了,可怜兮兮。何知闲心里溢出些哀伤,带着腹部也抽痛起来,他想要摸一摸压一压,最终只抓皱长长的袖子,靠着臂弯阖上了眼,脸颊轻轻摩擦衣料。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来者很懂礼节,力度用得很克制,不会带来突兀的惊吓,但能让主人清晰地听到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知闲抬起头,他有些懵,不会是李好,这人都是直接打开门进来,这个时候也不该有谁来找他,朋友们要来会先和他说。
“小何仙官。”甜美娇软的声音传来,很陌生。何知闲跳下床塌,不再思索来者身份,急急地跑到门口,不让人家等太久。
“吱——”
他家的门其实保存得很好的,用很好的木材,没有刻上花纹但是表面磨得光滑细腻,边角圆润,不过用久了还是有点声音。
是一位极貌美的仙娥,何知闲一开门就对上那笑意盈盈,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仙娥面若银盆,峨眉秀美,笑眼娇媚狭长微微上扬却不显轻浮,很让人亲近的长相。发髻间簪了一朵倩艳的芍药,人却比花娇,身穿银红彩绣锦裙,披件碧色纱衫,袅袅亭亭富贵非凡。
不等何知闲开口,她先问道:“是小何仙官吧?”
何知闲迟疑着点点头,眼睛都不会眨了。
“那便对了!”那仙娥看起来是松了一口气,何知闲更加不解,隐约感到些不妙,心高高坠起,手指藏在门背后,一下一下扣着那层滑腻的漆。
随后她又笑起来,眯着眼说道:“王母娘娘请您到瑶池坐坐。”
何知闲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一滞,精心爱护的木板终究是留下一道小虫爬过般的抓痕。
为难他的人来了。
李好这个乌鸦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行云飞得很快,不讲道理的风并不为此避让,云里突兀立着的两人显得十分扎眼,只得直面。何知闲脸上只有星星点点的麻意,别的再感受不到了。他其实有点想躲到谁的身后避一避,但云上只有比他还单薄的仙娥,他有些无助。
何知闲不着痕迹地偏过头看了看身侧的仙娥,依旧是标致的笑靥如花,但细看那柔软面皮好像被吹成了煞白单薄的纸片,甜美的小勾似用笔颤抖着画出来的,僵硬得下一秒就要被吹掉了。错觉吧,何知闲默默垂下了脑袋。
何知闲想起了自己的云。他回来以后只用过那一回。从前他的云小小的,刚好够他一个人站着,颜色跟他一样不太鲜亮,总之不像天气好会出现的云。但那天他的云变得很大——他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大得他可以躺在上面滚一圈,很蓬松飞得极快但在上面不会觉得被风吹得很难受,它的边缘还隐隐泛着太阳的金光,比现在他站着的这朵云还要漂亮得多。要知道瑶池里的仙娥都十分不凡,用的行云都是上九重天的一道风景呢。
迟钝的何知闲后知后觉,他小小分析了一下,应该是历劫后他涨了修为,不过他没有一点感觉,可能是全塞云里了。也只能是这样了。
瑶池,仙娥们进进出出,领着他的那仙娥好像颇有些地位,有谁经过时都停下来唤她一声“芍药姐姐”,然后偷偷瞧她身后的何知闲。要是何知闲自己走肯定是不会收到这么多关注的,他本就紧张,现下更加不舒服了。
芍药没有带他进到主殿,他们绕过主殿走过一片林子,不同于主殿的奢靡华丽,这是一个典雅的屋子。枣褐色的木头搭建起无边沉静,被各种何知闲只在书里的图画见过的植物包围着,走过那些环绕着屋子的奇花异草,何知闲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马上又收了回来,怕碰坏了。这里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耳边飞鸟的悠悠鸣叫声在回荡,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走到门前,芍药打开门就低着头退至一旁,何知闲飘忽的眼珠在她面上停了一瞬又很快离开。门缝开得不是很大,何知闲没伸手去推,侧着身子有些艰难地钻了进去。
从踏过门槛开始,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何知闲的身体内部泛起,他抬头看向屋内,目光没有为那些珍贵的摆饰们停留,甚至他第一个注意到的也不是尊贵的母神,而是她身旁桌子上那盏烛台,那浅浅摇曳的火焰。
“何知闲。”王母的声音轻柔如水,唤醒了何知闲。她看何知闲的眼神不像是上位者,更像是一个和蔼长辈。
何知闲下意识要跪下去,王母娘娘隔空一托,他就跪不下去了。
王母娘娘招手唤他:“不用行礼,过来吧。”
何知闲依然是迷茫的,他原以为要被兴师问罪,睡了帝君大人几年他也很不好意思,却又被用这样柔和的态度对待,为什么呢?他思考不了面前看起来十分复杂的迷局,只能动起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走过去。实际上他的注意力依旧停在那盏灯上,他感觉到十分隐秘的链接,发生在他与一盏灯之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得越近他看得越清晰,烛台通体白金,却不像金属的材质,透着玉石的光泽,荷叶为座,花杆丛生而上,夹带着些花叶与极小的莲蓬,顶上开出一朵莲花,花心中又托出一朵更小的莲花直上盛开着,层层花瓣薄如蝉翼,微微弯曲着守护花心那小小的火苗。火苗很小很圆,却顽强地亮着,像一颗娇小的白色花苞,它散发着不烫人的金色光芒,好像能感受到何知闲的靠近,它看起来有些激动地颤了颤。何知闲好想摸摸它。
“这是……什么?”何知闲忍不住询问,用的词让他感觉不是很舒服,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这才发现,王母娘娘正在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们。何知闲心中的疑惑无限扩散,一层又一层,答案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摸不到。他有些头疼。
王母娘娘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诡异的静谧再一次充斥整个房间。
“和他见过面了吗?”王母突然开口,没有前置的环境也没有说清是任何一个人,就这样抛给何知闲一个问题。
“嗯。”沉默了一段时间,何知闲才轻点一下头。他无意识地啃咬起嘴唇,神情有些恍惚。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些沉重,毕竟他与他在天庭的唯一一次相遇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以至于何知闲打算永远龟缩在小院里。
王母似乎早有预料,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我一直觉得是天神借了我的儿子转世,但是,他再怎么神武,终究是我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抱在怀里长大的孩子,”雍容华贵的母神看向小仙,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想,你能明白这种感觉的,对吗?”
她的笑是那么的温柔。
她说他能明白,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孩子。
他的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从不敢深入,沈旭庭他能知道是帝君转世,就算再无缘分,他也知道他很好地活着。可是他的孩子,他们爱的交融结合,他们本应该在期待中降生,在疼爱中长大的孩子,就这样消失在原本只属于他的劫难中,连转世都没有。何知闲甚至在怪罪自己,如果不是他,事情是不会发生成这样的。
回到天庭后,他哭了好几次,除了那些激烈的冲击以外,还会突然地流泪,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坐着让眼泪安静地滚动。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去直面,悲伤难以抑制地涌出,呼吸间都是难过的味道,牙齿深陷进唇瓣,用力地留下发白的绷紧痕迹,想要阻止什么让人痛得不行的物体溢出来,那作孽的气体一样的东西被留在何知闲的喉间积累膨胀,拼命撕扯着软韧的肉体。像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何知闲佝偻着背捂住胸口。
但是他没再哭了,而是努力睁着干涩赤红的眼圈盯着眼前的母神,祈求她给予自己一点不可能的希望。他好像明白了那些牵引从何而来,可是他还是需要一个答案。
何知闲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愚蠢又可悲,像一条暴雨中失去嗅觉找不着方向被打昏了头的落水狗。他依旧执着地无声地询问着。
如他所愿,王母点了点头,重新看向那盏小巧的灯。
刺痛的酸涩充盈何知闲的身体,他几乎要忍不住倒下。灯盏里白金的火苗微微颤抖着,可怜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