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收回目光,侧过头,在来者面上凝了一瞬,很快移开,看向她身后雍容的王母。母亲脸上是不变的典雅微笑,眼中闪动着什么,他又看向身旁的人,点了点头,表示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只是这抹笑很轻很轻,没人能捕捉到。王母娘娘似乎叹了口气,月娥也笑了,她本就没对这场不算相看的相看抱希望,不过能近距离看看帝君大人,回去也有得和姐妹们聊的了。
她们好像还说了什么,帝君大人没听见,他已经做好礼节,所以很快就又将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台下,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仙官捉住何知闲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何知闲勾起唇角,不轻不重地打了身边人一下,看起来关系很好。
不过是个下天庭的仙官。
他死死盯着那处,直到那张熟悉的脸抬起,角度圆润的下巴,小巧的唇珠,秀气的鼻,他与那双剔透的琥珀瞳对视,永远如水般温润的眼里盛满了恐慌与不安,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又飞速埋回他的角落。
这不是认识么。
沈旭庭甚至觉得何知闲是恨自己了。
他失控了,不知自己投去的眼神如何的可怖,只知道刚刚看起来还十分轻松快乐的何知闲仅和自己对视了一眼便成了惊弓之鸟。
沈确手中的白玉杯盏瞬间化作粉末,满杯桂酒成了一道烟,无声无息,没有人看见。而他神色如常,沉默凛冽。
沈确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他又愤怒了,为了谁,为了什么,他不愿知道。
帝君大人拂袖离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何知闲想离开了,便跟身旁的李好说。
他好像醉了,但是看起来没怎么变,只让人觉得他比平时更呆,也就跟熟悉他的李好努力辨认之下能看出来一点。
但在何知闲的强装镇定下,李好此时也有点看不出,问:“知闲,没醉吧?好像看见你喝了好多酒。”他的旷班大业在不要命的激烈讨论中已经来到了给自己放一个月大长假,没能注意着何知闲。
“没有呢,只喝了几杯,吃了一点菜。”何知闲讲话有点慢,很认真,不像会说谎的样子,但看到他的桌子就知道菜是一点没动。
“那你认识路吗?要不还是等会我们一起回去吧。”李好还是不太放心,何知闲不怎么记路,他们都是一起走的。
何知闲摆摆手,说:“认识的,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李好听他这样说也不勉强,点点头,继续吹牛去了。他们下一步要推翻月老府,实现真正的婚姻自由。
何知闲没马上离开,他还是看了那个位置一眼。果然是空的,空得让人有些心酸,何知闲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被挖去了一块。何知闲悄悄走出热闹的大殿,没有人在意。
何知闲迷路了。
他来过大殿几次,觉得自己是认识路的,可是人醉了,原就不太清晰的路线更加模糊,一出来就分不清来时的方向,只能跟着错乱的感觉胡走,不出任何意外地光荣迷路了。
上九重天空旷寂寥,只偶尔能看着飘渺的云里藏有楼宇的尖顶,风格各异,是上神们的住所,很远很远,永远也走不到的样子。
何知闲走在云端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空泛的白,这让何知闲不得不紧张起来,晕乎乎的脑袋更是迷茫。没有路,他只能直直往前走,更奇怪的是一路下来他竟连一个仙官都没遇见。
天庭之上的风从无任何阻拦,嗖嗖的把可怜小仙的发丝都吹得迷乱。何知闲裹紧薄薄的外袍尽量不让冷风再入侵,可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烈酒带来的火热已经消退,他现在是又晕又冷,他想要走向云雾缭绕中的宫殿之一,前路却无穷无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当何知闲以为自己要在上九重天走上一辈子时,影影绰绰间,他远远看到一座巨大的宫殿,就在他正前方,越走越近。这座黑色的宫殿背靠一座巍峨的大山,千里之外都应该能觉察到,但何知闲没有去想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注意到这团黑色的庞然大物,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只觉得自己快晕倒了。
他无意打扰住在这里的哪个神仙,他想着总有仙侍,他问到去下天庭的路,很快就离开。
太冷了,他有些急切,也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心也焦灼起来,越走近,它跳得越快,像是预示。
他不知道,上神们的住所多常年设有结界,所以才会如海市蜃楼那样能看见却怎么也无法接近。他家的门只是两片木头,法咒都没有。而这座宫殿更是神秘,极具威压强大的法术笼罩着,非允许不得入内,从没有谁能在得到许可前看到它的影子。
高大的牌匾做分界线,何知闲终究还是踏过。他一步步走上阶梯,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也就走得很稳当,心却仍在澎湃地鼓动着。
阶梯工整而干净,何知闲深低着头边走边想,这里的仙侍好勤奋,连一片落叶也没有。
周围并没有树。
最后一步应该稳稳落下才对,何知闲毫不犹豫,却感觉自己踩在了一坨棉花上,深陷进去,他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膝盖也变得绵软,像只关节松散的木偶不受控制地跪倒,身体滑稽地往前扑,一头撞上大门。
“砰”的一声响,门开了。
何知闲扶着额头,发出“嘶嘶”的声音。并不是很痛,他觉得门应该挺痛的,抬眼想要慰问一下,眼前却不止是黑色的门,还有黑色的锦袍。
纯粹的一种颜色绣满繁复的暗纹,诡秘图腾间有幽幽的金色灵光流动,何知闲顺着玄袍往上看,很高很高,最顶端是一张英挺精致的脸。
啊……是沈旭庭。喝醉的何知闲这样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看着高大俊美的沈旭庭,何知闲朦朦胧胧想起在人间时自己常常感叹他是上帝佳作,是天使般的存在,如今回想却是要吓死,要是被天庭的人知道他把帝君大人跟西方神明扯上关系,他怕不是要被开除仙籍。
何知闲打了个寒战。
沈旭庭眼里像有潮湿的灰雾,使得他一如既往幽暗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
他生气了吗?何知闲想。
何知闲发觉自己看不出他的情绪了。他醉醺醺的,脑子不太清醒,不太能像从前那样总是对沈旭庭很敏感,也可能是很久没再见面了,所以他只能按照本能去猜。
为什么?因为他吗?果然很讨厌他吧,凭什么生气,自己又没做错事,车祸很痛呢。他又想不过溺水也很难受吧,如果生气的话,那他就道歉吧。何知闲不觉得委屈,只有些难过,有些心疼。
“对不起……”何知闲小声说道。他其实也并不清楚这句话的具体指向。
沈确垂下眼,静静地觑着何知闲,看他像个老鼠一样,伏在他的脚边,支支吾吾发出细小的声音。何知闲的两颊染上醉酒的粉红,额头中央也印着一大团红,看上去很是滑稽。
他又想起何知闲在宴会上的笑容。
沈确在大殿里看到何知闲自然而富有生气地谈笑时,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感到了庆幸,这样的情绪他就算是从九死一生的战场归来也从未有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后来又到司命府查阅何知闲的命簿,简略的早死让他眉心皱起,他们两人的相遇可以说是厝火积薪,他不知司命府那些规矩,问司命为何如此巧合。月老府,早死,殉情,他不得不思考这其中的联系。
司命只说:“司命殿的书书本本,怎会像凡间的话本子那样,书生要小姐,就写个痴情大小姐下去的。我们这里的书,人呀要怎么动,要和谁动,我们都是管不了的,若是什么都由我们胡乱写,那天下岂不大乱,不,要是由得我们做主,我们肯定是不会在这里整理书籍了。”
推卸责任。帝君大人想。
确实是怪罪他们了,人的每一个选择不过一念之间,稍有不同便是天翻地覆,命簿能引导大致的方向,但是不能控制自主的意识,终究会走到命定的终点,怎么走却是自己的事。
他们二人有那样的牵引,所以总会走到一起的,而后来的劫数,也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于是他张口:“为什么在这里?”
何知闲怔了一瞬,像是要思考。白色的旧得发灰的衣摆上洇着一大团桂酒的黄色印记,狼狈不堪,何知闲偷偷地攥紧那块酒渍,又放开。
他慢慢直起身子,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低着头想要解释说自己不太认识上九重天的路,想要问一问,不是故意闯进他的宫殿。
“我不是……”
然而何知闲只说了不到三个字就被打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何知闲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翕动了两下,没能发出声音。纵使他知道这便是他们从今往后的结局,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像再次经历了一场毫无反抗之力的撞击,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全身的血液都凝结。
何知闲其实有些不知所措,沈确这样说好像何知闲常常凑到他面前,让他心情不好了。但他还是认下了。何知闲抬起僵硬的脖颈,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盯着帝君大人看的,这很是僭越,但他还是用目光细细描摹着那无比熟悉的五官,看那陌生的神明,看他幸运的孽缘。
沈确低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双盈满了泪的眼睛。浅瞳本是灵动的具象,在他粉红的眼眶里定住却是加倍的无神。
为什么呢,明明在别人面前都在笑的,为什么一见到他就这样悲伤了呢。
何知闲抿唇,顺着他的意思点头,脖子像是零件之间满是铁锈的机械那样艰难地弯曲。他说:“好、好的,我以后一定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的。”
本来他们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的,就算是何知闲有心避着也没办法知道沈确的行踪,他会保证自己不会出现在所有宴会,他本来就不喜欢参加的。何知闲也不会到处去打杂工了,他守着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就好了。
干巴巴地守下承诺后,是一片寂然,他当然是得不到沈确的回应的。何知闲也没指望帝君大人会对他说些什么,但他没有马上离开,还站在原地与沈确对视着。
我醉了,何知闲想。
突然,沈旭庭伏下身来,两人几乎要撞到一处去,何知闲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挡不住身前人的逼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凑得近了,沈旭庭的五官更显锋利,眉骨压得低,露出迫人的凶戾,然而何知闲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愣愣地看着,如同一只不知危险将近的幼崽沉迷于眼前外貌极具迷惑性的凶兽。
下一秒,宽大的手掌掐住何知闲的脖子,他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推得连连后退,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撞上坚硬的大门。
刚才只是七分醉,再怎么迷茫现在的情形下何知闲也清醒了,背后的大门雕刻着巨幅图腾,之前头撞上去都不觉得痛,现在却硌得何知闲难以忍耐。肩胛骨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和衣服直接与精细雕花对抗着,各种尖细的凸起刺得何知闲要蜷缩起来,让他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沈确毫不在意,他微微侧头,另一边的小臂撑着大门,不光是手,整个上半身都压制着何知闲,两人睫羽都要交织在一起,他的鼻尖几乎要碰上何知闲的,却没有呼吸般一丝气流也无。完美无瑕的脸有如北地冰川般的森然寒意,声音也是没有情绪的冷硬。
“你怎敢……”沈确一字一顿好似在说些什么与他毫不相关的事,又像在平静地念诵着佛经。离得太近了,就算说得不大声也听得很清晰,三个简单的字直接插入何知闲的脑内。
接下来的话不用再说何知闲也知道了,他怎么敢对帝君大人表白,怎么敢送上自己廉价的亲吻,怎么敢与帝君大人结为夫妻,怎么敢让帝君大人为他殉情,又怎么敢在一切之后闯入帝君大人的宫殿。
怎么敢……爱上沈旭庭。
沈旭庭眼里已经没有那些让何知闲心惊的东西了,只剩下亘古不变的孤寂与无情。脖子上并不是要人性命的力度,只是让人无法动弹,可何知闲感到了窒息。
沈确凝视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小仙,没有挣扎也没有尖叫,只是静静地流泪,眸子里倒映着弥散而绝望的光,酡红早已消散,两道明晃晃的湿痕爬过苍白的脸颊。他那些混乱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何知闲。
为什么哭呢?帝君大人不会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两方关系极不对等,天平快翘成垂直,却没有输赢。
虎口逼着圆润的喉结,再一次微小的滑动后,沈确终于松开了手。何知闲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倒在地上,沈确没再看一眼。
“滚吧。”
声音落下,沈确迈出一步,瞬间消失在了何知闲眼前,只一阵朔风昭示着一位上神的降临又离去,再没别的痕迹,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小仙的一场醉梦。
何知闲不敢再停留,可以说是滚着下了阶梯。他终于想起用法术召出一朵飞云,他依然不知道回家的方向,只是希望能够飞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去哪里他都不在乎了。
何知闲无力地趴在云里,心早已麻木,只剩成片的空泛,永远也无法思考了。所以他也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小云什么时候能飞得这么快,变得这么白这么漂亮了。
不知为什么飞云自己停下来,何知闲有些迷茫,抬起头,竟已经到了小院门口。原来这么近啊。何知闲想。早知道就不要去问路了。
收起云朵,慢吞吞地踏进小院子,关上门,他靠着门板缓缓地坐到地上。何知闲还是无法平静,他摸了摸脸,一片冰凉,眼泪无知无觉地布满两颊。不知他在沈旭庭面前是不是也露出了这样的丑态。
他的心脏,要裂开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何知闲很久没出小院了。
李好再粗神经也注意到了不对劲,问他:“你被为难了?”
他并不知道何知闲与沈确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和历劫的事情有关。帝君大人渡了情劫不是秘密,少有人敢去直接查探他在凡间经历了什么,并不代表没有人知道何知闲的存在。
对话发生在吃饭时间,何知闲扒饭的手一僵,摇了摇头,筷子动得更快了,白饭把嘴里塞得鼓鼓,满是淀粉被浸湿的甜,发腻。他不知道自己挤出的笑有多难看。
李好也不追问,什么都没发生也好,不想说也好,何知闲觉得合适的时候总会跟他讲的,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何知闲不出门,少有几个朋友找他说话的也推了,他不在状态怕扰了人家兴趣,不过李好还是天天找他吃饭,中午晚上从不缺席,天塌下来他们两个也要一起吃饭的。李好要上班,饭就都是何知闲做。其实如果不是看到何知闲天天好似丢了魂般的呆子样,李好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好的,回来就有饭吃,还要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
两人都是喜辛辣的重口味,但是何知闲最近做的菜口味都蛮清淡,素炒雪菇,香煎肉排和火腿灵笋汤,肉倒是不少。不过李好有得吃就乐得不行了,他知道不能挑做饭人的刺。
李好不放过任何可以讲话的间隙,月老府作为天庭第一大八卦中转站每天都信息爆棚,他憋不住一点。何知闲有时嗯嗯哦哦地回一句,更多时候专注于窗外的小花圃,甚至屋顶的横梁。李好不管,只要何知闲不是睡着了他就不会停,可能何知闲睡了他也能说,这就不得而知了。
李好吃完饭就离开了,也没能坐会儿,月老府还有活要干。他也挺恨谈爱的人,主要是他自己不谈。何知闲并不急着收拾,两个人吃饭很好清理,要是用法术也就是三两秒的事,他闲着人也变得有点懒散,所以就放着先不管了。何知闲在心里唾弃自己。
在院子里低头看着脚走了几圈,九十八步,他像例行公事一样记下来,又看了下植物们的状态,垂头丧气的,每天照顾着反而是这个鬼样子。何知闲有点难过了,它们好像不需要自己。
回到屋子里还是把碗筷收拾了,想要整理一下桌椅,做些清洁,但一个人生活,屋子小小的,没什么可做的。心里越发烦闷,不知身体里哪个地方堵住了一样,头脑都发胀。
最终还是回到寝室,何知闲在榻上跪坐着,趴在窗边,轻轻拨弄他最喜欢的那盆小白茉莉。他忽然想要去找几丛玫瑰种下,要香气浓郁而冷冽,栖息于孤山之上的。须臾,他动作顿了顿,轻笑一下。想什么呢,哪有这种玫瑰,那样的味道再别想闻到了。
他伸出食指摸了摸小小的花苞,它的兄弟姊妹们早早绽开了层层相叠的花瓣,圆润的一团又一团,这一小颗却久久不开,被什么封住了似的,顶端丁点儿缝隙也没有,都有些泛黄了,可怜兮兮。何知闲心里溢出些哀伤,带着腹部也抽痛起来,他想要摸一摸压一压,最终只抓皱长长的袖子,靠着臂弯阖上了眼,脸颊轻轻摩擦衣料。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来者很懂礼节,力度用得很克制,不会带来突兀的惊吓,但能让主人清晰地听到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知闲抬起头,他有些懵,不会是李好,这人都是直接打开门进来,这个时候也不该有谁来找他,朋友们要来会先和他说。
“小何仙官。”甜美娇软的声音传来,很陌生。何知闲跳下床塌,不再思索来者身份,急急地跑到门口,不让人家等太久。
“吱——”
他家的门其实保存得很好的,用很好的木材,没有刻上花纹但是表面磨得光滑细腻,边角圆润,不过用久了还是有点声音。
是一位极貌美的仙娥,何知闲一开门就对上那笑意盈盈,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仙娥面若银盆,峨眉秀美,笑眼娇媚狭长微微上扬却不显轻浮,很让人亲近的长相。发髻间簪了一朵倩艳的芍药,人却比花娇,身穿银红彩绣锦裙,披件碧色纱衫,袅袅亭亭富贵非凡。
不等何知闲开口,她先问道:“是小何仙官吧?”
何知闲迟疑着点点头,眼睛都不会眨了。
“那便对了!”那仙娥看起来是松了一口气,何知闲更加不解,隐约感到些不妙,心高高坠起,手指藏在门背后,一下一下扣着那层滑腻的漆。
随后她又笑起来,眯着眼说道:“王母娘娘请您到瑶池坐坐。”
何知闲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一滞,精心爱护的木板终究是留下一道小虫爬过般的抓痕。
为难他的人来了。
李好这个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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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知闲不着痕迹地偏过头看了看身侧的仙娥,依旧是标致的笑靥如花,但细看那柔软面皮好像被吹成了煞白单薄的纸片,甜美的小勾似用笔颤抖着画出来的,僵硬得下一秒就要被吹掉了。错觉吧,何知闲默默垂下了脑袋。
何知闲想起了自己的云。他回来以后只用过那一回。从前他的云小小的,刚好够他一个人站着,颜色跟他一样不太鲜亮,总之不像天气好会出现的云。但那天他的云变得很大——他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大得他可以躺在上面滚一圈,很蓬松飞得极快但在上面不会觉得被风吹得很难受,它的边缘还隐隐泛着太阳的金光,比现在他站着的这朵云还要漂亮得多。要知道瑶池里的仙娥都十分不凡,用的行云都是上九重天的一道风景呢。
迟钝的何知闲后知后觉,他小小分析了一下,应该是历劫后他涨了修为,不过他没有一点感觉,可能是全塞云里了。也只能是这样了。
瑶池,仙娥们进进出出,领着他的那仙娥好像颇有些地位,有谁经过时都停下来唤她一声“芍药姐姐”,然后偷偷瞧她身后的何知闲。要是何知闲自己走肯定是不会收到这么多关注的,他本就紧张,现下更加不舒服了。
芍药没有带他进到主殿,他们绕过主殿走过一片林子,不同于主殿的奢靡华丽,这是一个典雅的屋子。枣褐色的木头搭建起无边沉静,被各种何知闲只在书里的图画见过的植物包围着,走过那些环绕着屋子的奇花异草,何知闲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马上又收了回来,怕碰坏了。这里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耳边飞鸟的悠悠鸣叫声在回荡,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走到门前,芍药打开门就低着头退至一旁,何知闲飘忽的眼珠在她面上停了一瞬又很快离开。门缝开得不是很大,何知闲没伸手去推,侧着身子有些艰难地钻了进去。
从踏过门槛开始,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何知闲的身体内部泛起,他抬头看向屋内,目光没有为那些珍贵的摆饰们停留,甚至他第一个注意到的也不是尊贵的母神,而是她身旁桌子上那盏烛台,那浅浅摇曳的火焰。
“何知闲。”王母的声音轻柔如水,唤醒了何知闲。她看何知闲的眼神不像是上位者,更像是一个和蔼长辈。
何知闲下意识要跪下去,王母娘娘隔空一托,他就跪不下去了。
王母娘娘招手唤他:“不用行礼,过来吧。”
何知闲依然是迷茫的,他原以为要被兴师问罪,睡了帝君大人几年他也很不好意思,却又被用这样柔和的态度对待,为什么呢?他思考不了面前看起来十分复杂的迷局,只能动起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走过去。实际上他的注意力依旧停在那盏灯上,他感觉到十分隐秘的链接,发生在他与一盏灯之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得越近他看得越清晰,烛台通体白金,却不像金属的材质,透着玉石的光泽,荷叶为座,花杆丛生而上,夹带着些花叶与极小的莲蓬,顶上开出一朵莲花,花心中又托出一朵更小的莲花直上盛开着,层层花瓣薄如蝉翼,微微弯曲着守护花心那小小的火苗。火苗很小很圆,却顽强地亮着,像一颗娇小的白色花苞,它散发着不烫人的金色光芒,好像能感受到何知闲的靠近,它看起来有些激动地颤了颤。何知闲好想摸摸它。
“这是……什么?”何知闲忍不住询问,用的词让他感觉不是很舒服,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这才发现,王母娘娘正在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们。何知闲心中的疑惑无限扩散,一层又一层,答案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摸不到。他有些头疼。
王母娘娘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诡异的静谧再一次充斥整个房间。
“和他见过面了吗?”王母突然开口,没有前置的环境也没有说清是任何一个人,就这样抛给何知闲一个问题。
“嗯。”沉默了一段时间,何知闲才轻点一下头。他无意识地啃咬起嘴唇,神情有些恍惚。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些沉重,毕竟他与他在天庭的唯一一次相遇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以至于何知闲打算永远龟缩在小院里。
王母似乎早有预料,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我一直觉得是天神借了我的儿子转世,但是,他再怎么神武,终究是我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抱在怀里长大的孩子,”雍容华贵的母神看向小仙,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想,你能明白这种感觉的,对吗?”
她的笑是那么的温柔。
她说他能明白,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孩子。
他的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从不敢深入,沈旭庭他能知道是帝君转世,就算再无缘分,他也知道他很好地活着。可是他的孩子,他们爱的交融结合,他们本应该在期待中降生,在疼爱中长大的孩子,就这样消失在原本只属于他的劫难中,连转世都没有。何知闲甚至在怪罪自己,如果不是他,事情是不会发生成这样的。
回到天庭后,他哭了好几次,除了那些激烈的冲击以外,还会突然地流泪,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坐着让眼泪安静地滚动。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去直面,悲伤难以抑制地涌出,呼吸间都是难过的味道,牙齿深陷进唇瓣,用力地留下发白的绷紧痕迹,想要阻止什么让人痛得不行的物体溢出来,那作孽的气体一样的东西被留在何知闲的喉间积累膨胀,拼命撕扯着软韧的肉体。像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何知闲佝偻着背捂住胸口。
但是他没再哭了,而是努力睁着干涩赤红的眼圈盯着眼前的母神,祈求她给予自己一点不可能的希望。他好像明白了那些牵引从何而来,可是他还是需要一个答案。
何知闲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愚蠢又可悲,像一条暴雨中失去嗅觉找不着方向被打昏了头的落水狗。他依旧执着地无声地询问着。
如他所愿,王母点了点头,重新看向那盏小巧的灯。
刺痛的酸涩充盈何知闲的身体,他几乎要忍不住倒下。灯盏里白金的火苗微微颤抖着,可怜又可爱。
这是他的宝宝。
失而复得的情绪要把何知闲的理智毁灭,他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宝宝,尽管他现在只是一颗小小的火苗,但何知闲还是用那种温柔的哀切的目光看着他。
为什么宝宝还在,为什么他只能呆在烛台里,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活下来?
“旭庭身份特殊,你又是登记在册的仙官,你们二人的子嗣自然生来就是要入仙榜的。”
王母娘娘伸出手指,一缕金色的神力靠近烛台,小火苗试探着碰了碰,很快就开心地吸食起来。
“我后来才发现他的存在,很久才在凡间找到这点儿残破的神魂。”火苗吃饱了,餍足地做出微小的摆动,心情极好的样子,她收起神力,手指靠近火苗做出抚摸的动作,几乎要融进光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残破的神魂。何知闲几乎要被这几个字击碎,他对这些一无所知,如果不是王母发现了宝宝,一个发育不完全来自天界结合的神魂流落在那个不起眼的小世界,他不敢想他的孩子会怎样。
“谢谢……谢谢您。”何知闲的眉毛悲伤地皱着,声音也皱作一团。
王母摇头:“他是你们的孩子。”
何知闲顿了顿,最终还是看向她,向前半步,说话时嗓音是破碎的急切的:“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知道,今天王母娘娘叫他来绝不只是简单地让他知道宝宝还在,一定有什么是他能做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去做。
王母道:“如寻常生子那般十月怀胎产子,让他回到母体再造肉身,佐以神力温养神魂,你愿意么?”
她没有说需要谁的神力。
何知闲几乎马上就要回应,他愿意的,他怎么会不愿意,就算是要他付出自己的一切换回他的孩子,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就在他怀抱着决绝的火焰要回答时,“嘭”的一声响打断了他。
何知闲不敢推动的门无风自开,但是他却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凉意从他头发与后脖颈之间的缝隙穿过,他木讷地将脑袋向门口相反的方向偏过一些,深深垂了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曾深埋在何知闲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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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又开始在何知闲耳边回响,如被困在沉重的嗡鸣钟声中心,声波震荡着从四面八方向何知闲袭来,入侵汇聚在僵硬的骨缝里令身体与其共振,频率快得让人以为他的颤抖只是幻觉,只有何知闲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他觉得很抱歉,自己已经做下了承诺,却又一次相遇。不清不楚的。
哒、哒、哒。
何知闲现在还记得那串脚步的旋律,和印象中的分毫不差如今正在他的耳边重现,不疾不徐走得不快,但步伐很大,冰冷的漫不经心的调子在他耳边响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最后两声尤其鲜明,带着几分沉沉力度落下定住,终于停在了他的身边。何知闲不敢转头去看。
“旭庭,你来了。”
啊……旭庭啊。
“嗯。”
何知闲只听到这样一声回应。他们离得很近,因为沈确站在何知闲和王母之间,他们几乎是肩膀靠着肩膀,比上九重天跟下天庭之间近太多。也不是很近,相比起一些不真不假记忆里的很多很多时候他们算得上离得很远了。
小小的火苗似乎也因为帝君大人带来的风减弱了几分,何知闲有些担忧,但他只能站在原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都知道了。”王母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沈确没有回答。
何知闲的太阳穴处突然开始疯狂地弹跳起来,太重太响,逼得他不得不去看身边人的动作。
他看见沈确直接握住了精美的烛台,小小的火苗也畏惧帝君大人的威慑,但又觉察到熟悉的气息,不安地闪动。何知闲突然觉得沈确会把孱弱的火苗掐灭,又隐隐有些别的期待,他不清楚。
沈确将烛台拿近,像在欣赏栩栩如生的莲花,又像在审视那株可怜的火苗,又或许根本不在意这是什么。小火苗终究是受不了帝君大人的凝视,他散发出来的明亮光线一点点、一点点变得越来越黯淡,像是要藏到哪个角落去。何知闲也牢牢地盯着火苗。事实上从一进门开始他就是这样了。他开始用垂下的衣带把手指裹住,收紧,绷得发硬。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动作。
就在火苗畏畏缩缩得快要熄灭而何知闲忍不住要惊叫出声时,沈确将烛台轻轻放回原位,落在桌面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何知闲松了一口气,又可能并没有,应该是放下了一片雾霭来跟氧气争夺他身边的空间。
何知闲很小心很努力不被发现地看了沈确一眼。沈确身量修长,他要侧着头去偷瞄,有些艰难。他觉得帝君大人有些疲惫,线条分明的脸蒙上一层阴翳。谁知道呢,他们是什么关系呢,轮不到他说这些。
沈确道:“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是低沉的没有情绪的,好像什么都和他没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母娘娘站在一旁,她看着他们,她站在那里能看清很多。
“重塑肉身,灌以神力。”她又回到那个被中断答案却十分明确的问题,“知闲,你愿意么?”
何知闲突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沈确的出现让几乎失去理智的他不得不面对一些东西。但他还是毫不犹豫自私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愿意。”
沈确看着何知闲的发顶,他的声音还是没有波动,一切的一切都会被压下,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他说:“你要自寻死路?”
何知闲被沈确直白的言语惊住了,怔愣着说不出话。他抬起头,却不敢与身旁的人对视。
沈确说得不错,仙人可以生子,就算是男子服下一种果实后也能够孕育子嗣,天庭什么都有。孩子生下来自带仙力,历练后便是登记在册的仙人了。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拥有了不死不灭的身躯,拥有了无所不能的法力,还能拥有美满的家庭,所有美好都要付出代价。凡人生子都说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仙人要面对的更是不亚于雷劫的九死一生,甚至十个仙人中活下一个就已经是极好的概率了。
何知闲不知道要如何去回复沈确突如其来的质问。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帝君大人,他本来这辈子都不需要学会怎么面对帝君大人怎么跟他讲话的。他只能不断重复着:“我愿意的,没关系,我都愿意……”
何知闲似乎想到些什么,他看向沈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柔软的微笑。这是他回到天庭以来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然而他的示好注定不会得到回应。他终于再一次看到沈旭庭的眼睛,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太过浓烈的暴怒。胸腔内像有一座小小的船在狂风暴雨里撞来撞去,撞得他生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过于沉重的怒火燃烧着,可能已经燃烧了太久以至于让人觉得永远无法熄灭,以至于身处其中的人无法感知到真正的温度。沈旭庭一直看着何知闲,看他的脸变得灰败。
“呵。”最终他笑了,“与我何干。”
他的视线离开何知闲,离开这间屋子里的一切。他只迈出一步就消失了,残影都不会留下,门口被大开着摇摇晃晃,没有声音。他离开了。
何知闲能看见他的愤怒仍未平息,在他离开的前一秒他还注视着他的眼睛。
何知闲能感觉到夺取他呼吸的雾气并未散去。他依然窒息着。
王母问他:“知闲,还好吗?”
她没有解释儿子的行为,或者说她不需要为何知闲解释。
何知闲用力让嘴角有些弧度,他把注意力尽量转移到灯盏上,喃喃道:“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蹲下身,跪着靠在桌前,纤细的手扒住边缘,凑得离烛台很近,微黄的光铺满他柔和的五官。他学着王母那样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靠近温暖的火焰。确实一点都不烫人。虽然何知闲没有美味的神力,但火苗似乎认识他,像被风吹倒一样歪着柔软的身子缓缓靠向莲花边缘,靠近何知闲的指尖。最终火苗与指尖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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