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见他汗毛都竖了起来,便道:开灵窍是有点危险,倒也不是谁都那么倒霉。潜修寺背靠仙山灵矿,瑞兽环绕,一帮管事照看你们,没那么容易出事故。
前辈,我见你那些门徒都法力无边的,怎么,开灵窍时受的伤以后不能修复吗?据说天机阁的尊长们就算骨头断了,没一会儿也长好了。
太岁道:开窍期修士肉体强健远超凡人,一般皮肉伤确实恢复得快,但开灵窍本身导致的伤去不掉,那是天道给逆行人打的烙印。除非筑基时能脱胎换骨。
不过灵窍都开得这么凶险,要没有奇遇,筑基一般也就有去无回了。
奚平想了想,指着书上的一个案例问道:前辈你看,这人灵窍虽然开了,但经脉尽断,这算什么?酒开了封,坛子碎了?
不错,太岁道,灵窍通、接天地,要是经脉毁在这一关,就是接天地不成,不算开窍你道当年那陈家姑娘为何无缘仙路,以至于走了绝路?
奚平心说:还不是你这老不死撺掇的。
他合上书,又捡了几本准备带走,目光好像是无意中扫过烟海楼里里外外的避火铭文。潜修寺的铭文跟大宛贵族用的那套,都出自玄隐山,应该是一拨人刻的,铭文字看起来跟庄王府的很像。
奚平走下楼梯,拿两根手指在楼梯扶手上 走路,木扶手上的铭文随着他的手指亮了一路,好像在骂他手欠。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支师叔人看似不在潜修寺,应该都安排好了。还有他三哥和天机阁他们假如这些人靠不住,奚平也想不出世上有谁能靠得住了。
不过凡事总有万一,再靠得住,他也不会躺下等人安排,反正大家各干各的,也不影响什么。
仁宗至今两百多年,世上生死轮回转了无数圈,要找个人跟大海捞针也差不多,他得做好他们来不及的准备。
奚平想:万一真到穷途末路,还有最后一招,就是想办法在灵窍打开时,把经脉搅个稀碎,到时候给大魔头一个破坛子。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残就残了,他轻狂无畏地寻思,办法总比困难多。有口气在,还能叫尿憋死?
奚平走出烟海楼,用口哨吹起了低俗的小曲,把一颗石子踢到了巡逻的稻童脑壳上。
砰
黑猫一爪子把庄王的笔搁掀了,血玉笔搁砸地上滚出好几尺。
庄王头天一宿没怎么合眼,方才撑着头闭目养神小憩,被那小畜生一下惊醒,心悸如鼓,半晌喘不上气来。
白令一片雪花似的从窗口飘进来,忙倒了颗春晖丹给他,将猫祖宗移了驾。
怎么样?
白令摇摇头:两百年来,大宛境内所有涉及转生木的邪祟案卷都翻出来了,摞了整整一库房,庞都统带人挨个查。可是卷宗里,所谓太岁,应该只是这些邪祟们随便捏造的图腾而已,没有实体。血象是近些年才开始区分的,我们试着按生辰八字和体态特征查了,但前者有记录的太少,后者又太模糊
庄王:只查了大宛境内么,南疆呢?
白令低声道:王爷,南疆南疆是百乱之地啊。
南阖与澜沧剑派覆灭后,原南阖境内就没人管了。各国仙宗瓜分了南阖的灵石矿,也都是各扫门前雪,两百年来,那里魑魅横行,藏污纳垢,实在是无从查起。
白令道:庞都统让我来问,世子还有没有别的信?
庄王摇摇头,金平这几天都没怎么下雨。
就算下雨,奚平那边也未必有很多话。他一举一动都在邪祟眼皮底下,每搞一点小动作都是在刀尖上蹦跶,在绝对实力差别下,再多的智计也是花招。
花招就是花招,偶尔用一次能侥幸得手,使多了肯定翻车出事。
端睿大长公主查不出来的元神附身,星辰海疏漏,庄王站了起来,缓缓说道,邪祟真是邪祟吗?
王爷,白令顿了顿,将声音压得几不可闻,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您只是怀疑,并没有依据啊。
庄王没回答,沉默半晌,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我刚才梦见,他在求我救他。
白令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殿下, 那里不能提,您知道那地方一旦暴露,大宛非变天不可,那就没有宁日了。
庄王将头扭向窗外,窗口上的青瓷尺素鱼随风轻轻地摆动着,没挂出去几天,鱼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青瓷鱼成了泥鳅,周楹眼睛里挂上了血气。
一阵风吹过来,土腥味翻起,乌云终于盖住了日头。
哗啦一声雷鸣,山雨砸在了潜修寺的密林里。没带伞的弟子们纷纷抱头鼠窜,到处找稻童要伞。
热心肠的常钧叫道:子明,士庸借到伞了,一道啊!
姚启目光落在与他勾肩搭背的奚平身上,瑟缩了一下,飞快地摇摇头。
哎,快走了。奚平拉了常钧一把,刻意没看姚启。
他这些日子把子明兄折腾坏了,最近发现打声招呼对方都要哆嗦,于是自觉躲远了点。
奚平只利用姚启传了一封信,摸清了姚启那传信仙器怎么用以后,就让奚悦直接偷尺素纸了。一个是姚兄一紧张就闹病,他恐怕把人拉坏了;再一个那胡编乱造的玩意漏洞百出,也就姚启能信,根本编不长。
奚平寻思:一直收不到家里回信,他肯定已经告到澄净堂了。澄净堂没事,支师叔会帮着圆的。
姚启低着头,等他们走远,才摸向自己的后腰那里长了一大片红疱,密密麻麻的,像蛇鳞。一到夜里,就好像有细针在他皮下来回挑,难受得他辗转反侧。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中了邪术了。
奚平根本想象不到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告到澄净堂对姚启有多难。姚启每天清晨鼓足勇气,迈向澄净堂的腿却总在最后关头拐向烟海楼。
他只好日复一日地告诉自己:再观察一天,今天先自己查典籍,查出这是什么邪术,等见了澄净堂的管事师兄,也能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不然万一不是邪术呢?
姚启一想在澄净堂说错话的场景,就恨不能当场自尽。
然而他在烟海楼里一无所获,水疱非但没好转,还有继续扩散的趋势,往他胸腹处爬了!
家里那边不知是一直不下雨还是怎么的,他寄回去的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姚启绝望极了。
子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道,我这一阵一直见你精神不济,黑眼圈都出来了,功课心不在焉,去膳堂也不好好吃饭,怎么了?
姚启绷到极致的心弦被这一句话敲断了,都没看清谁跟他说话,他眼泪先下来了。
不是你怎么了?只是随便搭个话的周樨吓了一跳,腰?你腰怎么了?
仙山灵气充裕,鸡来了都不生瘟,因此压根没设药堂,弟子们偶有小伤小病,一颗丹药也就解决了。一炷香以后,周樨不由分说地把姚启送回丘字院,掀开他的衣服看:不行一会儿我替你去澄净堂拿点药嗯?我还以为你腰扭了,这怎么好像缠腰龙(注)?
姚启哽咽道:缠、缠腰龙是什么邪术?
什么邪术?周樨莫名其妙,就是一种疹子,我奶娘就是生了这个出宫的,我还偷溜出去看过她,养一阵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