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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晚晴摇摇头,吐出一口水来,“我必须……”
她咽下将要说出口的话,擦净手上黏腻,擡眸道:“到了吗?”
安四继续驾车,马车平静行驶在冬日的京都,常晚晴闭上双眼小憩,玄黑的狐裘拥在莹白的脸下,胸膛不定地起伏着。
宽厚的狐裘下,她的手在颤。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剥夺人的生命。
马车缓缓停下。
常晚晴睁开眼,下了马车。门口的守卫瞧见她,立刻进去通传,不多时,管事的亲自将她迎了进去。
“永淳郡主这样早就回了京……”管事的忙道:“还以为会随宋大人一道回来呢。”
常晚晴没有回答,她看见了明月。
明月仍旧抱着琵琶,站在屋门外,雪白的披风包裹着盈盈一握的腰身,轻巧地朝她福了福身。
“郡主。”
明月勾起妩媚的笑:“殿下知晓您来,很是高兴。”
常晚晴目不斜视,越过她,径直往屋中去。
堂中炭火烧得正旺,暖意一瞬间涌了上来,常晚晴冰凉的身躯被温暖烘得有些发干,喉头干涩。
岑玘施施然坐在正中,罕见地不曾饮酒,但也只是百无聊赖地翻着折子——太子被禁足以后,本该送去东宫的奏折,都送到了六皇子府来。
瞧见她,岑玘那双狐貍般的眼睛上扬着笑起来:“阿晴妹妹。”
常晚晴沉默地看他一眼,擡手提起裙摆,直直地跪在了他身前,腰身挺直,目光却落在她眼前方寸。
“阿晴妹妹这是做什麽?”岑玘起身,快步走到她身前,如唱戏般将她扶起来:“我可受不起妹妹这样大礼,真是折煞我了。”
直到站起身,岑玘才瞧见她那张自来完美无缺的面颊上未净的血痕,“啧啧”两声皱了眉头,一擡手,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去。
语气不变,像是嗔怪道:“好端端地,怎麽让这样美的脸染了髒东西……”
他爱美,爱美景、爱美人,身边美人数不胜数,可似常晚晴这般无暇者,难寻。
“我杀了孟安礼,”常晚晴开口:“他和孟拂寒,是害死我兄长的罪魁祸首。”
岑玘好似头回听说般,讶异地看她一眼:“……阿晴这是听说了什麽?”
常晚晴眼眶含着热意,道:“我父兄戎马一生,为了大胤江山流血流汗,最终却被忌惮功高盖主,被人谋害。”
岑玘严肃:“这话可不能胡说,阿晴。”
“我不是胡说,”常晚晴拨开他的手:“殿下,六哥,看在你我到底自幼相识的份儿上。”
“我兄长已然身死,但我爹还活着,”她落下眼泪,滴落在岑玘的手上:“请六哥救救我爹。”
“国公大人在北疆下落不明的消息我也知晓了,但此事……阿晴,我在京都千里之外,实在是有心无力。”
岑玘松开扶着她的手,语气轻又淡:“况且,阿晴刚杀了朝中重臣,这样大的事便是我想保你,也需得费上一番功夫。”
“六哥会有办法的!”
常晚晴扬声:“我知晓贸然上门请求六哥实在冒昧,但也知晓北疆情形,我阿爹等不了多久了!”
岑玘看着她的面容,眼神打量。
“我看得清世事,六哥,太子表哥大势已去,我与阿爹也不过是想活下来,别无他想。”
常晚晴眸光闪着泪光,声音酸涩。
“阿晴倒是一如既往地坦蕩……”
岑玘缓声开口,听不出话中的情绪,却总让人感到后背发凉,阴寒得让人害怕。
常晚晴好似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含义,紧接着道:“时至今日,又有何好遮掩的。六哥不是蠢人,自也知晓阿晴的意思,阿爹年迈,本就无法再征战……他麾下大军,认得可是常家的名号——当年我兄被害,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麽?”
说到底,不过是功高盖主罢了。北疆尚未平定,圣上要用常家,所以不会动常佺,但常翎俨然成为新一代的战神,军中威望甚高,他就是下一个常佺。
所以他注定迎来这个结局,无论当权者是谁,他都会葬身于苦寒的北疆。
太子不是不知道,皇后也不是不知道,甚至他的亲爹越国公,只怕也对此事心知肚明。
只有她,只有常晚晴一个人,傻傻地被蒙蔽在谎言之中,完美无缺的生活之下,分明是兄长的血肉之躯将她托举,以一己之身换常家的平安。
她明白,她都明白了。
“我不怨圣上,不怨世事,只怨自身明白得太晚,子欲养而亲不待。阿爹下落不明我心如焚,但求六哥高擡贵手,救我爹一命。”
岑玘看向她,笑了笑:“阿晴说得这是什麽话,我大胤对功臣可不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