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雪屏看了伤口,又看了聂饮冰那若无其事的脸孔,叫大夫再来看一下吧。
聂饮冰放下褂子,不用,都结疤了。
聂雪屏知道这弟弟的脾气,温声道:不是给你看,是给我看,就当是让我看个安心。
聂饮冰略一思索,果然道:好吧。
兄弟俩不是一母所生,然而感情一向不错,他的弟弟像是天生有一根筋没有开窍,就更需要他这个做大哥的多挂心一些,聂雪屏对此没有意见,他是大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聂饮冰的目光从下睫毛里透出来,忽然道:你找女人了?
聂雪屏先是一怔,随即便领会过来,边坐下边道:不是。
聂饮冰对聂雪屏的私生活没什么兴趣,大嫂死了也五年多了,大哥要续弦也很平常,他只是想到哪就说到哪,并没有别的意思。
那里的土匪都清完了,我还是想自己出去找,别人都不上心,聂饮冰低垂着脸,平淡道,我想他想得受不了。
他的言语思维都是全然的跳跃式,然而聂雪屏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聂雪屏轻皱了皱眉,倒不是不愿意让聂饮冰出去找人,只是聂饮冰找了那么久也没找着人,茫茫人海要寻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又毫无讯息,只凭聂饮冰一人脑海中的记忆,难道要将全中国的人全拉出来,一张张脸认过去?
一直到现在,聂雪屏依旧是不大忍心同聂饮冰说赵渐芳这名字大概也是假的,他不忍见这一根筋的弟弟黯然神伤地失望。
你这样大海捞针,恐怕很难找到。
大海捞针,也总有捞着的时候。
真的非找到不可?
是。
聂雪屏道:假使一辈子都找不着呢?
一辈子都找不着,那就找一辈子。聂饮冰理所当然道。
聂雪屏静默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那就去找吧。
聂茂端来了宵夜,聂饮冰的确也饿了,立刻就大吃大喝起来,很干脆地把深夜来关心他的大哥和管家都晾到了一边。
聂雪屏悄然起身,给了聂茂一个眼神示意,聂茂不住点头,意思自己会照顾好聂饮冰。
回到卧房之中,宋玉章已经睡着了。
他睡觉的时候模样不算老实,那一对长手长脚像是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在大床上摆得很凌乱,好像唯有这个时候,聂雪屏才会更清楚地认识到他这个小男朋友还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平素他都很是老成,不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聂雪屏在床边坐下,抬起宋玉章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
翌日,聂饮冰醒得很早,想去沈成铎那问问情况,他醒得早,就不想碍着人,悄无声息地自己走了后门。
然而后门已然有了车,聂茂正在送人,聂饮冰只看得一条收进车内的长腿,淡灰色的裤管,裤线笔直,漆黑发亮的皮鞋。
等车开走,聂茂一回身看到个幽灵般的聂饮冰,随即道:哎哟我的好二爷,你吓死我了。
聂饮冰道:那是谁?
聂茂碎步过来,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宋家五爷,昨晚来同大爷谈事。
谈到现在?
二爷您不知道,海洲要修条新的铁路,宋氏银行还有孟家都要出资,当然还有咱们聂家,大爷最近忙得很,经常同宋行长聊通宵呢。
聂饮冰无动于衷地嗯了一声,转过身之后又转回了身,望着空荡荡的道路,他忽然笑了一下,聂茂少见他笑,虽然那笑容有些嘲讽,他还是有些惊讶道:二爷你笑什么?
聂饮冰扭过脸,没回答就往里走,边走边低声道:还真不是女人。
聂雪屏正在屋内看报纸,聂饮冰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直接道:大哥,你昨天晚上是在同宋家那个小少爷幽会么?
聂雪屏两手握着报纸的边缘,报纸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了眼睛以上,单边眼镜闪着淡淡的光,盯着聂饮冰未作回答。
是叫宋玉章吧?聂饮冰道,这个人我见过,在沈成铎的楼上,他左拥右抱了两个男孩子,很不堪入目。
聂雪屏垂下眼,视线落在了报纸上,镜片后的睫毛微微扇动了,淡淡道:小孩子爱玩。
我只是提醒你。
知道了。
聂饮冰转身欲走,又被聂雪屏叫住,出去不要乱说。
聂饮冰道:我不会说,同这样的人搅和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什么好宣传的。
聂雪屏一言不发地看着聂饮冰走出去,待聂饮冰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依旧半晌没动,屋内的钟表嘀嗒嘀嗒走着,聂雪屏将手中的报纸叠落下去放在了桌上,轻揉了揉紧绷的眉心。
第96章
聂饮冰回来了。
宋玉章坐在车里,脚尖轻点着,盘算的却是聂饮冰出城的时机。
比他找上聂雪屏的时间还要略早一些。
聂雪屏的草图似乎也不是随意画就,看得出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看好了地方才先叫自己的兄弟去扫平沿路的土匪。
所以说,其实聂雪屏也一早就在打铁路的主意。
那么他提出修建铁路时,聂雪屏在想什么?顺水推舟?正合他意?还是心有灵犀?
不知道,很难说。
总之,修铁路这事聂雪屏一定早有计划,只是他隐而不发,没有表露出行迹而已。
如果没有他的参与,聂雪屏或许会先假意同孟庭静合作,随后再暗渡陈仓地拉拢了廖天东搞起一条铁路,孟庭静说他许诺了商会主席,商会主席并非空衔,在海洲的各项商规中都有着决定权,到时便可以利用这个职位对孟家的港口发难
宋玉章想到这便不继续往下想了。
如果,想了也没多大意义。
如今的事实是聂、孟、宋三家都同这条铁路绑在了一块儿。
宋玉章其实并不排斥孟庭静的参与。
人越多,关系越乱,越是难以维持平衡,对他这样一个扮演投机者的角色就越有好处。
如果不是聂雪屏,孟庭静会这么老实吗?
相应的,有孟庭静的加入,即便日后他同聂雪屏因为聂饮冰或者其他的缘由翻了脸,也不必担心得罪了聂雪屏。
其中的微妙尺度很需要好好把握,利用得当,才能在两虎相争的境遇中活下去,同时攫取他想要的利益。
宋玉章回到宋宅时,迎接他的是睡在客厅抱着棉被哈欠连天的宋齐远。
三哥,你怎么睡在这儿?
宋齐远手掌撸了把脸,摆了摆手,沙哑道:水。
宋齐远通宵炒股,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搞得眼冒金星饥肠辘辘,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下去,又团着棉被道:饿。
宋玉章道:你饿,怎么不叫厨房做饭?
大师傅没起。
宋玉章正想说那就把人叫起来时,忽而微微一怔,他什么时候也养成了个少爷脾气,脑子不拐弯地就想使唤人了?
我去帮你找点吃的。
宋玉章一挥手,去厨房里找到了些面包过来,又拿了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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