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医香 作者:雪舞冰凝
第九章
沅真缓步进入澄怀居时，第一眼便见远黛神态慵懒斜歪软榻上，双眸微阖，似睡非睡。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声，沅真轻步上前，行礼唤道：小姐……”
鸦睫微颤，远黛略略开眼：沅真，你怎么来了？”她虽问着这话，语气却并不意外。
听她这么问了，沅真也只有答道：是王爷命我来！”百里肇命岳尧传话给她，让她过来王府一趟，但却什么也没对她说，只让她来找远黛。沅真可说是满头雾水而来，她唯一可以猜到是，百里肇与远黛之间必然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她却说不上来。
而见到远黛之后，她肯定了自己想法。她与远黛自幼一道长大，对远黛脾性可说是再了解不过。一看远黛如今样儿，她便知道，远黛心中也并不好受。
点一点头，远黛缓缓坐直了身子，指着身侧黄花梨木雕花官帽椅道：坐下说话吧！”
沅真一笑，依言坐下后，毕竟又追问了一句：小姐与王爷……这是怎么了？”她来这里，为就是这事，况她与远黛之间关系又非常人可比，因此直截了当有话问话了。
没有答她话，有些出神发了一回呆，远黛忽然道：沅真，昨儿我做梦了！”
沅真听得一怔，不免诧异拿眼去看远黛，有些想不明白远黛忽然说这话用意何。
“我梦到……梦到很多年以前，我、大哥还有四哥一道去空丘山踏青……”远黛声音平淡而低沉。话语里头仿佛压抑了许许多多东西一样，让人无由心颤。
“空丘山”这三个熟悉字乍然传入沅真耳中，却让沅真没来由嗓子发梗。空丘山位于郢都西南。空丘山又称桃花山，山上遍植桃林，山下则陵水如带，陵水畔，是风光明媚。每值春日，空丘山左近总是人山人海，视为郢都左近为著名踏青之地。
从前还南越之时。远黛每年总会带她们一道前去空丘山踏青。
对沅真失神，远黛恍若未见，她只是静静继续说下去：空丘山下。有许多狗尾巴草，每次看到，我们总会忍不住拔几根互相挠痒痒……”
她身子素弱，这是胎里带出来毛病。纵然广逸王精通医术。对她不惜花费，也没法子彻底给她治回来。而这样毛病，她幼时便显明显，那时候她，容易累，爱睡觉，有时甚至说着说着话，便忽然睡着了。石传珉与石传钰二人几乎是看着她长大。对她毛病自也清楚明白得紧，每每带她出去玩时。总会带上几个人，带着帐篷。
那个时候，石传钰爱做事儿，便是她熟睡将醒时候，拿了狗尾巴草轻轻挠她眉眼。每次轻轻一挠，她便总抵不过那种痒痒感觉而很醒过来。及至她年纪渐长，身体也渐次调养健壮了后，她也开始以牙还牙，如法炮制他。这样日子，远黛而言，其实是早已过去了，而离开南越之后，也再无人会挠她眉眼，偏偏昨日，百里肇无意中做了。
半梦半醒中远黛，下意识便叫了一声：四哥……”这一声叫出之后，她其实便已猛省过来，睡意也因之全消。但她知道，那个时候，无论怎样解释都是苍白无力，她也只得索性继续装睡。有些事情，既已发生了，她也无力再去改什么，只能由得它去。
沅真静静听着，心绪早已随着远黛淡淡语声飞远了。南越那段时日，无论是对远黛，还是对她们，都是一生中无法磨灭过往，可以不去想，然一旦想起，却不由怅然若失。
屋内寂静了片刻，远黛才又淡淡道：昨儿，我不小心王爷面前叫了一声四哥！”她知道沅真是为何而来，而她所能给她，也只有这个答案。
沅真默默，半晌才苦笑道：王爷……似乎很意这些！”她所能说，也只有这句话。
唇角微微一扬，勾勒出笑容却带了几分苦意，远黛淡静道：这种事情，没有哪个男人会不意！即使他对我本来没有什么，怕是也免不了心中不！”成亲这么久，百里肇对她究竟如何，她心中当然明镜也似。她相信他是真心，而她也无法不为所动。
只是她心中，毕竟还有几分放不下，还有几分戒慎。她放不下并不是从前，她与石传钰之间，固然有几分旧情，有几分失落少女情怀，但这些，都还远远不到刻骨铭心、矢志不渝地步。尤其是大哥石传珉身死、父王石广逸心灰求死等事之后。她放不下是她自己，她理智与冷静，让她总是不由想着将来，也没法子不管不顾完全投入。
让她戒慎，则是他身份，他如今贵为亲王，若无意外，日后当能登基为帝。这样身份，总让她不由想起皇伯父景轩帝与父王石广逸之间事。她会不由自主想，将来有一日，他终究是会有三宫六院，而她也总会老去，她不可能永远保持如今容貌。
有一日，她会容华老去，而那时，却正是他威权盛日子。
她并不害怕与人玩弄心机，也自信有足够能力能够拿捏得住宫中那些女人们。但她却会不由想，以自己后半生，与她们去争那些虚无飘渺东西，真值得吗？
为了一个早已厌倦了自己男人，与那些年少美貌莺莺燕燕那个压抑后宫之中争来夺去、以此来消磨自己下半生，她觉得不值，极其不值。那样日子，她不想过。
因为这份放不下，这份戒慎，她小心，一点一点称量着百里肇，再小心、一点一点称量着自己，不愿少给，也不想多给。然而，这世上有些东西，本就是称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