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上前去敲了城门。
城墙上的兵士见状,伸出长矛冲他呵斥:任何人不准进城!速速离开!
白藏抬起头,大声道:烦请通报一声!我有治疗瘟疫的办法。
几个兵士一听他能治瘟疫,都犹豫了起来。一方面此人衣着怪异,不知什么来历,又是否另有图谋;另一方面,大家早已被瘟疫折磨得身心俱疲,城中死病无数,哀鸿遍野,实在是急需有效的治疗方案。
经过短暂的商量后,其中一个兵士做了决定:去通报王上。
白藏便站在门外等着。
其实他此时也只是心中有个推测而已,一路走来听流民所说的症状,似乎不是瘟疫,而是魔气侵染。
部族覆灭后他游历四方,救人无数,实在不愿再看到悲剧重演,故而冒险前来。
过了很长时间,那个前去通报的兵士才回来了,对白藏道:王上说,现在城中瘟疫严重,确实非常需要帮助,但这种瘟疫传染性极强,我们亦不愿意连累外乡人,希望您考虑好自身安危再做决定。
白藏笑笑,不假思索道:请开门吧。
那年秋天,开阳城门为他一人开。
讲到这里,白藏忽然沉默了一会儿。席风侧头,看见他耳畔的墨发被风微微吹起,露出脖颈上的一小段伤疤。
仿若一枝伸着刺的蔷薇。
席风的目光在那枝蔷薇上流连,声音低哑:你救了他们吗?
嗯。白藏伸手捋了一把头发,蔷薇就又被隐藏起来,但那只是魔族的一次小小试探。
进城以后,白藏很快找到了魔气来源,设法除掉后,又为开阳百姓炼制灵药,在城中设置驱除魔气的阵法,不出两个月的时间,就把这场瘟疫彻底治好了。
图海王邀请白藏在开阳小住,盛情难却,他就留了下来。这样白藏自然就成了图海国的贵客,开阳百姓心里的医仙。
甚至还在城南为他立了一座医仙祠。
由于这些年他在人间救死扶伤,又受了香火供奉,没过多久,白藏功德圆满,就此飞升了。
只是他内心深处并不情愿。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罢了。
没有护好族人的罪。
所以不配成仙。
但他略过了这一段,没告诉席风。
席风见白藏面露惆怅,猜测道:后来魔族又卷土重来了?
白藏点点头:没过多久,天生彗冲南斗之象,画魔降世,人间彻底生灵涂炭。
这次天魔与画魔两大魔族强强联手,又有妖族助阵,来势汹汹,短短几日之内险些将人族赶尽杀绝。
为了三界平衡,天界插手了这次魔族异动,也就有了后来人尽皆知的仙魔大战。
那时候我还在开阳,但是这次,我又没有护住他们。白藏忆起旧事,神色惨淡。
一支天魔小队屠尽开阳城,入主王宫,俘虏了白藏。
这支小队的首领,就是天魔无遮。
当时还有另外一位名叫朝露的仙子也被俘虏,但她姿容清丽,被无遮看中,直接收进房中,故而白藏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等他得知的时候,就是朝露难产那日了。
他被迫去给朝露接生,后又死在无遮刀下,身首异处。
这件事席风已经在无遮给的记忆中看过一遍,但他却发现,白藏所讲的,与他看到的,有很大出入。
那段记忆中,朝露是立下血誓后自散仙魂的。
但白藏说,朝露根本没有生下孩子,因为他亲手杀了朝露,一尸两命。
仙魔混血留在世上是祸害,朝露自然清楚,而且她也不愿再委身天魔苟且偷生,所以求我杀了她。白藏顿了顿,看向自己的手,我就把她杀了。
这双手救人,同时也杀人。
席风心头一动,伸手覆在白藏手上:你没有错。
白藏笑着摇摇头,继续道:无遮很生气,所以把我也杀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尤其是在他撩起头发,专门把伤疤给席风看了以后:就这样,咔嚓一下,我的头就滚到地上去了。
白藏仍旧笑着:那时候我想的是:太好了,我总算解脱了。
所以在焚骨将他复活以后,他其实是不大高兴的。
焚骨?席风瞪大了眼睛,复活了白藏的居然是焚骨吗?
白藏不知道席风已经知道了一些焚骨的事,解释道:是,就是焚骨天火的那个焚骨。它是一只上古凶兽,曾经救过我一次,后来就总是黏着我了。
焚骨挖心剖骨,动用禁术,用自己的命换了白藏的命,临死前一把焚骨天火将整个开阳城燃成灰烬。
也是因为这样,白藏意外习得了焚骨天火。
席风被惊得缓不过劲来,磕磕巴巴问:什么样的禁术?
其实是一种阵法,叫焚骨血阵。用焚骨兽的鲜血画阵,死者尸身置于阵眼,焚玉骨为媒修补神魂,七天七夜后即可将修补好的神魂还纳体内,再逐渐融合。
焚玉骨是焚骨兽心尖之上的一块薄骨,质如白玉,有起死回生之效。白藏把脖子上戴的吊坠拿出来,给席风看,就是它。
席风伸手去碰,焚玉骨在触到他指尖的一刹那,金色的华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小可爱们~
55、明音渡(十六)
这是席风第一次见到焚玉骨,却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在画境中数次化身焚骨,又或者因为他现在拥有了焚骨天火之力,所以与焚玉骨有了些许感应吧。席风默默地想。
我醒来后,焚骨已经不在了,只剩它在我胸口放着。白藏把玉骨紧紧握在手心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它是世间最后一只焚骨兽,至此,这一脉终成绝响。
开阳城被焚骨天火烧了七天七夜,风吹成沙,不复存在。
天地浩渺,却只留白藏一个人。
他把吊坠放回衣服里,轻哼一声:它倒好,自己投胎去了,留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给我。
说这话的时候,白藏是看着席风的。
席风并不觉得他是真的在责怪焚骨,反而从他眼中看见温柔与坚定。
这让席风忽然有点嫉妒焚骨。
白藏没再说话,把最后一滴酒都喝干净后,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好了,故事讲完了,回去吧。
他径自走出树影,走到太阳的余晖下。
师尊!
席风伸手挽留,却只在他身上抓住一段晚霞。
我会努力陪你久一点。
白藏笑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