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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鲜血彪在脸上,他放空了脑海,完全听从本能,放任自己的身体提刀砍向一个又一个赴死之人。
死的人越来越多,苏殷的双脚踩在尸身之上,双手快要握不住刀。这些人就像是蝗虫过境,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杀之不尽!
厮杀之中,脑海里忽而蹦出一道声音,在他的耳边呼喊: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有父母要赡养,有子女要抚育,家里甚至有妻子在等着他们回去,他们只不过是在为亓刃卖命……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而另一个声音却嘲笑着他:为亓刃卖命就是死有余辜!亓刃是人世间最极端的罪恶!是害虫!是瘟疫!要伸张正义必然要有牺牲,这些人选错了阵营,要和正义对抗,就必然得上黄泉路!
他没有错,他有什么错?!他也是被逼的,沧纳死了多少将士,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那些被烧死在城中的人命,他又要跟谁去讨还?!
披散的头发混着鲜血糊在苏殷的脸上,他完全杀红了眼,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也早已感觉不到疼痛,直到刀下出现了一张涕泗横流的脸孔。
这张脸是那样年轻,此刻却因恐惧而扭曲着。
少年的一条胳膊已经不翼而飞,鲜血从他的嘴里一团一团吐出,他在哭嚎着喊自己的娘亲。
“娘——”
“好疼!好疼!!!”
“救救我!!娘——”
永安城中,光武街旁,死去的妇人怀里抱着尚在吮奶的婴儿,枯瘦的少年哀求着过路的士兵。那些高高在上的施暴者却以耀武扬威的姿态,自他们的面前傲慢走过。少年不断地磕着头,细小的脖颈快要撑不住脑袋,却只换来了一顿谩骂和殴打。
“不……”
苏殷恍惚地立在原地,他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刀再也砍不下去。
他不该是施暴者,他和那些畜生是不一样的——
“苏殷!苏殷!!!”
后背被拍了一掌,他踉跄着往前冲了一步,回首时,程珩远一手掐断了偷袭者的脖子,一身白衣被染成了血色。
“你想死吗!!!”程珩远揪住他的衣领咆哮。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连串爆破声,整个前堂都被笼罩在了一片烟雾之中。耳畔是连续不断的厮打和哀叫,场面瞬间陷入了混乱。
程珩远抓紧了他的手,“走!”。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完全辨不清方向。有兵器贴着他的脸颊擦过,留下一条血线,他拖着钢刀,却怕误伤前头的程珩远,施展不开手脚。
又是一阵短兵相交之声,手上的力道一轻,程珩远放开了他的手。
苏殷心脏漏跳一拍,慌乱之中不禁出声呼唤程珩远的名字,下一刻就有刀锋接踵而至。他举刀搁挡,还没击退眼前之人,左侧一把红缨长枪斜穿而出,硕大的枪刃整根没了入他的大腿。
疼痛比想象的还要猛烈,他惨叫出声,顿时跪倒在地。那杆长枪一击刺中之后还要再刺,飞溅的血花足有一尺,他就地一滚,险险躲开。
刚稳住身形,一抹明亮的艳色游鱼般自迷雾中穿梭而来。他看不清这人的脸,但他知道这人是君莫,君莫来救他了!
苏殷的意识已近模糊,他凭借着最后一口气,朝着眼前人伸出手,“师父……我在这……”
红衣人疾步上前,架着苏殷腾空而起。踏着脚下士兵的脑袋,旋身退出了战圈。
*
外头都是魏孺深带来的官兵,段逸风反其道而行之,背着苏殷潜入沉府内院,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房屋前。他一手拍开房门,一手搂着苏殷的腰往里一送,房内伸出一双十指泛紫的手,稳稳接住了苏殷的身子。
亓容伸手探了探苏殷的鼻息,又飞快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掀开他下身染血的裙摆。
裙摆之下的亵裤已经被兵器划破,光洁的大腿上赫然多了个血窟窿,亓容和段逸风不约而同地红了眼。
“我要杀了魏孺深那个狗贼!”段逸风狠狠咬牙,衣袖却被拉住了。
“师父……别走……殷儿好疼……”
苏殷面无血色,一双眼睛虚合着,只看见一片红色在眼前浮光掠影般晃过。他知道这是君莫,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抓住了这抹红色,呓语般反复念叨着君莫的名字。
还要去救程珩远,还要杀了魏孺深,最重要的是要把忍芥子带给君莫……
忍芥子……不会在打斗中弄丢了吧……
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这是君莫的救命稻草,不能丢!他恍恍惚惚地伸手在袖里摸索,在抓到完好的草药时,猛地松了口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