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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兮将擦手的帕子放下手边,并不说话。
“我今日出了闻墨斋,去了府衙。本想着找个机会,再问一问那通判之前的事,”柳争说:“你猜我看见了谁?”
长兮不必思索,便说:“即墨枝。”
“没劲得很!”柳争叹说:“一猜便中。你再猜猜他现在人在哪儿?”
“府衙麽……”长兮稍作思量,说:“总不会是又忽悠了府衙里头的什麽人,做了谁的入幕之宾?”
“他偏好这一出,可惜这次踢到了铁板。”柳争伸直腿,似是快意,“忽悠不成,被押进大牢了。”
长兮双眸微张,说:“就为着‘忽悠’这一项?”
“这次还真不是。”柳争坐直身,说:“说是一个什麽道观前两日莫名其妙地倒塌了,压死了人,几个衙差奉命探查原因,即墨枝当时正在那附近,查了一圈,属他行迹可疑,就被捉了回去。”
“玉真观。”长兮动筷,说:“今日言府设坛论教,便是因为言征追崇神教。说是诸多地方降下祥瑞,昭示如今家国时和安康,天子便下令大肆督建道观,以保盛世长久。他去那里干什麽?”
“没能说上话。”柳争倏地冷笑,说:“淮南路还没从大旱中缓过神儿来,便急得敲锣打鼓地说什麽时和安康,俗语有道山高皇帝远,瞧着那皇帝小儿更像是眼瞎耳聋!”
“眼瞎耳聋麽?也不见得。”长兮暂时搁筷,说:“旱灾时期朝廷拨了粮过来,淮南路的惨况他们怎麽会不清楚?可偏偏挑了这麽个节点督造玉真观,这个时机……弊大于利。淮南的百姓历经天灾,饱受饑苦,急需有什麽来稳定民心,此举或许有效,但他们却忘了好些人还填不饱肚子。依着这阵仗,好似不只因着旱灾,上行下效,更像是陷入里某一种狂潮里,皇帝不是耳聋眼瞎,更像是一叶障目。”
“昏头了吧?”柳争掌撑着桌看向长兮,目光灼灼,“我的好弟弟从哪儿懂得这麽多东西,相侯之才,叫做兄长的汗颜无地。”
“这话说的也不懂自己,脸皮薄的也不是你。”长兮说:“有空练口头上的功夫,不如多看些书。”
柳争又乐了,说:“哥哥受教了。”
夜里明月皎皎,柳争吃饱了,拖着长兮上屋顶赏月。
“喝一点?”柳争提着酒壶说。
长兮举头望月,既不接酒也不应声。
“上都上来了,别那麽拘谨。”柳争靠着屋脊大剌剌地坐下来,说:“坐着赏月岂不美哉!”
头顶漫天星斗,铺延向远处与层叠屋檐彙合一线,高处招揽了清风,将热气吹散了几分,柳争脱了袍子,展铺在瓦背。
“替你圈了一方净地,坐一坐吧。”柳争以一种祈盼的眼神仰头看长兮,下套般说:“坐下我再与你说个消息。”
长兮不为所动,柳争便又说。
“保管是个好玩儿的事,当个乐子听一听不吃亏,说起来和你还有干系呢!”柳争观长兮神情似有松动,便装腔作势地叹一声,说:“不听麽?我很想和你讲一讲。”
长兮踢他一脚,说:“快说!”
“想听?想听就附耳过来。”
柳争顺势拉了拉长兮的衣袖,待他坐下了,才说:“今日那通判身旁的那老奴又来了,提着个食盒,我当他没花样了,谁知一掀开差点没晃瞎我的眼!你猜是什麽?”
长兮手臂搭在膝骨,说:“晃瞎你的眼简单,银子还是金子?”
“金子。沉甸甸一盒。”柳争举臂垫在脑后,仰身后躺下去,说:“老一套说辞,来求你作的那幅灵山图,那老管家与我有过一面之缘,言辞又见恳切,说得我都要心软。”
“我无知时落笔作画,如小七所言,那不是什麽好图,旁人见得都得心生胆寒。”长兮说及此转身,问:“那盒金子你放哪了?”
“你怎知我收下了?”
“递到手里边了,不收也不是你。”
柳争溢出笑,说:“我的好弟弟真真是绝顶聪明。”
长兮的眉眼在夜空下更觉浓豔,他平常地看着,似没听着这声夸赞,说:“说什麽即墨枝偏好那一出,你不也拿东西忽悠人了。”
“没办法。”柳争伸展着腿,“你的东西我舍不得给人。”
“舍不舍得,那画都不能给个普通人。”长兮正色。
“凭他也配!”柳争枕着臂,说:“肖想别人的东西之前,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是吗?”
“规矩什麽的都是说给别人的,自己呢?”长兮松懈下来,背稍弯曲,说:“你擅自做了我的主,这事怎麽说?”
“我错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