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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柳争了然地说:“倒也难怪。我年幼时就住在离这不远处的一座城镇里,淮南路大旱一事我在京都也有耳闻,此行回来就是寻访旧友,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想必是不太好。”掌柜叹息出口就觉不妙,迎着那暗纹银边的锦服瞧上去,觉得眼前这年轻人身形气势当真压人。他忙陪着笑说:“公子气质高雅,想必您的旧友也必不是一般人,所以定然是过得好的。”
“附近一带我都熟,”掌柜从满地的酒坛子里腾出身,走出柜台,说:“不知公子幼时在哪里落住?”
柳争摸出块银子搁在柜面上,说:“离此城很近,平城。”
掌柜原本满脸堆笑,听着‘平城’二字僵了一瞬,说:“公子可有先给旧友去封书信?不瞒公子,那平城早在一年前就没人住了,这一趟,您怕是要扑空了。”
柳争闻言脸面上流露出惊讶,说:“我这一路疾行南下,见淮南路一带虽山田贫瘠,但城镇皆有百姓居住,那平城为何会空了?”
“平城死了太多人,起了瘟疫,后来官府就将染疾之人隔绝了开。只是那疫兇得很,染疾的人越来越多,州府无奈只能将百姓先疏散开。”
掌柜边说边擦着桌凳,柳争便在堂中坐下来。
掌柜捏着抹布,继续说:“此中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平城很快便成了座空城。公子您现在去,是肯定找不见人了。”
柳争搭着手臂,说:“那这一城百姓呢?去了何处。”
“哪还有一城百姓?”掌柜似乎心有余悸,后怕地说:“大旱不知饿死了多少人,疫病起得又急,侥幸活下来的寥寥无几,逃命都来不及。”
掌柜说着掀帘进了后厨,过了片刻拿了壶凉茶出来,说:“那时还有逃来我们城中的。说起这个平城大抵是惹了天怒,自大旱后就祸不单行。”
柳争翻出茶杯,微擡眸说:“何出此言?”
循迹
掌柜的拎着茶壶正欲继续,不料门外风一般地跑进来个少年。少年头梳高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气喘吁吁地说:“还好赶上了。”
掌柜将茶壶搁放在桌上,对着少年说:“不着急,今日有主顾,竈台的火没那麽早熄。”
后厨的帘子倏忽被掀起,里头走出来个围着腰巾的妇人。妇人年过半百,一张脸历岁月后更显慈和,她听着动静走出来,专为逗弄少年。
“我听着这牛似的喘息,就知道是你小子来了,跑得这样地急,是不是你家掌柜又馋嘴了。”
少年面红耳赤,也不知是不是跑的。他听着妇人的话急得跺脚,说:“我家掌柜人好着呢,不许说他馋嘴!”
妇人抿嘴偷笑,掌柜也露出笑意,假装斥责妇人。
掌柜掩不住笑意,便将声音往硬了说,“老婆子太不懂事!小七家的掌柜是个宝,哪容得你我多嘴。再说人家花钱买吃的,那是对我们小店的惠顾,我们要心怀感激。”
“是是是。”妇人连连点头,双手擦着腰巾上,笑说:“这小子命好,跟着了这麽个掌柜 ,买什麽好吃的都不忘要两份,不怪他如此围护自家掌柜。”
少年得意地昂首,他掏出碎银,报了一溜的菜名。妇人又重新回去后厨,掌柜看柳争饮了凉茶,便说:“老婆子手艺还不错,公子可要来点什麽?”
柳争手指搭杯,说:“就按他说的,给我也来一份。”
掌柜高喊一声“好嘞”,跟着也掀帘进了后厨。片刻之后两人齐出,掌柜端菜上桌,菜样不多却色香俱全,一半红一半甜,看得柳争愣了一瞬。
掌柜迎来送往,最懂察言观色,他见状忙道:“忘了公子也算半个本地人氏,本地人鲜少会食辣,这几个菜都是老婆子家乡的口味,公子或许吃不惯。”
柳争侧眸而视,见那少年已跑得没影了。
妇人走过来,说:“听老头子说客官打北方来,便想着也是吃惯辣子的。”
柳争抖出帕子擦手,说:“我无辣不欢。”
妇人开怀地笑说:“口味倒是跟那文墨斋的掌柜撞上了。就是方才来跑腿那少年的掌柜。此地的人饮食清淡,说起来,自打跟着老头子来这南方后,很少能碰见像你们这麽捧我老婆子场的人了。”
“哦?”柳争随口说:“那文墨斋掌柜也爱吃辣?”
“也是无辣不欢。”掌柜说:“三天两头便要差小仆来跑一趟。我和老婆子膝下无子,没有含饴弄孙的福气,见那小仆天真无邪,便喜欢打趣他几句。”
“多嘴!”妇人拍打掌柜的肩,说:“就你话多,逢人便说些有的没的,耽搁人家用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