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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儿拿手捂了嘴。
柳争也不多说,告别女子离去了。他没再去破庙,而是在偏僻一角找了间落败的屋子,夜里野猫叫得渗人,柳争就靠坐在矮窗下。长兮背身对着他坐在窗台上,二人仅隔着一堵墙,长兮侧身垂头便能看见他,柳争若是能看见人,放松地仰头便能靠在长兮的腰,埋进瀑布般的柔发里。
长兮面上凉风阵阵,听见柳争呼吸平缓,便知道柳争一直醒着。
乌云蔽月,没过多久便倒起了瓢泼大雨。二人一直没换动作,碎雨斜进窗,打得柳争背上微凉。长兮衣不沾雨,连凉意也感受不到。
翌日仍是大雨。
柳争又撑了伞,他看街上行人匆匆地赶往一处,便也跟了过去。
长兮觉得这路眼熟,果不其然,没走两步便拐到了药铺门外,只是眼前焦土残垣,药铺已被烧了一半,‘悬壶济世’的匾额被翘头靴踩在脚下,几个捕快冒着雨疾步擡了具尸体出来。
衙门恐惹起百姓惊慌,慌忙将尸身裹了白布。柳争立于人群边缘,他看得真切,女子尸身未经大火烧灼,额间有个两指宽大的空洞,明显是遭人杀害。
雨声越发急切,逐渐压下了周遭的非议,最后断梁前只剩一人撑伞独立。
柳争跨上焦土,说:“你在等什麽?”
嘈杂雨声中响起瓦片碎裂的声,但见断壁后面走出一人,这人头戴雨笠,露出的侧颜深邃坚毅。他缓擡起头,目光如炬。
“我见过你。”男子盯着柳争的背,仿如一条猎食的毒蛇。他道:“你我擦肩,你在身后盯看了我许久。”
“我没有恶意。”柳争说:“是你害死了她,亦可说是你杀了她。”
男子寒声,“你是何人?”
“过路人。”柳争道:“她以礼相待,我便警告过她,你身上戾气太重,离得近了必遭厄运。她不信,认定你是个好人。”
柳争回身,伞沿的雨淌湿了袖口。他一手执伞,面容隐在雨帘后,说:“你是吗?”
男子
雨里静了良久,男子答说:“我不是。我双手沾满了血腥,不仅辜负了她的信任,还害得她死于非命。”
“她看不透,是因她善。”柳争道:“我见过和你一般的人,肆意夺杀他人性命,出刀从不迟疑,杀人从不眨眼,你们和一般人不一样,你们是人,更像是一柄杀人的刀。”
柳争始终记得弥天地火中,有一人执伞相迎,那人与他说,一切皆是因果。
何为因果?
柳争不得而知,他受地火反噬,火中的那一声声凄喊彻夜折磨着他,使得他一直无法静下心神。他像被架在了火尖炙烤,习惯了无时无刻的疼痛后就变成了麻木。
“你怎会知?”男子手摸到后腰,已起了杀心。
柳争察觉到了,他神色自若地说:“我与你并非一类人,我去过很多地方,遇到她也是偶然。你当我们第一次碰面是在街上偶然擦肩,实则一年前我便见过你。在一个蛙鸣蝉叫的深夜,在一处庄子里,你头戴斗笠,出来时身上黑衣被鲜血浸得湿透。”
柳争顿了一下,说:“你数了吗?杀了几人。”
“八十六人,”雨水沿着男子鬓角淌下,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只要出得起价,皇帝老儿的人头我们也会抛出性命去取。在我们眼里,他人性命不抵金银重,亦不如钱票厚,自己的命亦然。”
“金银钱票?”柳争嘲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记不得从什麽时候开始,当你握起刀的那一刻,便不只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活下去。”男子道:“有金主花钱买了庄子里所有人的性命,这任务落到了我头上,也是我接的最后的一个任务。庄子的主家有些积蓄,他身边养了几个颇有实力的江湖剑客,若不是适应了暗夜,只怕我也要留在那处,即便如此,仍是要了我半条命。也是那晚,我遇见了她。”
柳争警觉,“是她救了你?”
“她不该救我的,我迟早会死,却不想牵连了她。”男子仰起头,任大雨扑打在面上。他抹了把脸,双眼经雨水沖刷更显锐利。他说:“门规有训,几金杀几头,不多杀不少杀。那夜我伤势极重,只当自己快要死了,一时昏头便放走了个孩子,岂料下山时碰上了半夜上山采药的她。”
“我侥幸捡回了命。”
男子压下斗笠,说:“违背门规者党同叛逆,门内对我下了追杀令。这一年为了躲避追杀我改头换面,哪怕变成别人眼中的疯子,也一直不肯远离此处。那些人什麽手段,我最清楚,追杀令下,不见尸体必不罢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