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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他们在柳宅饮了酒,翌日便收到了王氏的请柬,六郎不用猜,便知道这夜宴多数是鸿门宴。德诚布庄风头正盛,他岂想在这时闹出不痛快。
六郎内心七上八下,他最后望了一眼头顶的匾额,竟生出几分慷慨赴死的苍凉感,正袖袍一挥,欲跨进门去。
“六郎。”
六郎听见背后有人喊他,转身看去,见着一红一白正踏雪上阶。柳争今日穿得低调,脱了他那些刻丝绣绸张扬至极的罩甲,一身素白,将风流浪蕩掩得丝毫不剩,只见得一名谦谦公子。
“柳争兄!”六郎大方地笑着挥手,目光转到长兮时变作了赧然,“二……二公子。”
长兮不置一词,只微微颔首。
六郎看长兮看得愣神,便见柳争勾过他的肩,拖着他往里走。
“你小子……”柳争臂上使劲,面上却不显。他笑着说:“酒量够可以的呀。”
“轻、轻点。”六郎痛得弯腰,托着柳争的手臂龇牙咧嘴地说:“肩骨要碎了柳兄。”
断腿
小仆引路在前,长兮看见园中四处都积着厚雪,只扫了几条小路走人。再往里走,便见水面宽广湖心落了座水榭,这宅子比起柳宅要大得许多。
案几设在湖边,中间空了道儿,两侧依次摆开,来早的人已经入座,涂曦罩着狐裘站在檐下,看时辰将近,院子四下挑了灯,下面依旧还空着三座。
涂曦不欲再等,偏头吩咐了身侧侍女,移下阶时看见有人挑着灯笼,正往这边走来。天空还未彻底暗下来,余着变幻的青蓝,院中又点了灯火,涂曦走了两步认出了卖胭脂的六郎,她叫人画过他们的像,柳争和长兮却是生面孔。
六郎从未见过涂曦,不过他见涂曦衣着得体,身侧又有侍女撑伞,便也知涂曦便是王氏。
六郎看见涂曦时迟疑了一瞬,柳争先拱手,涂曦便说:“想必这二位便是柳家公子了。”她目光转移,挪到了六郎身上,语气更加温柔,“常听王郎提起你,六郎这称呼我也不便喊,便喊你一声吴掌柜可行?”
“行的。”六郎本以为涂曦这般的人物,大抵是与寻常女子相差甚远,不说三头六臂形如夜叉,也该是骄悍跋扈、河东狮孔之人。
谁知当下见了面,竟是螓首蛾眉亭亭玉立一佳人。
“如月难得一场雪,春与冬并存。”涂曦道:“王郎爱临湖赏雪,便想着邀各位过府同乐,宴席就设在湖边,或许有些冷,还望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柳争温声答。
长兮侧目将湖边看了,加上他们三人,席上已无空位,人已到齐,可主座无人,涂曦身后也并不见王德诚的身影。他想到这处,便直接问道:“怎麽不见王掌柜人?”
“应当快来了。”涂曦微微侧身,示意先落座。她边走边说:“也曾多次听王郎夸赞柳家二位公子,多是赞佩的口吻。二位公子俊逸之姿,又得祖上荫庇,钱财不愁,真真是好命。”
六郎闻言当下一惊,涂曦此话明面上是夸赞,但听着膈应,话外之音甚至不用细思,说的就是他柳家二位公子不学无术,不思进取。他当即瞟了一眼柳争,却见柳争笑如春风,恍若不懂。
长兮却是听进了,也不知他懂没懂,只听得他说:“听闻涂夫人娘家也是财大气粗,说起好命,得捏在自己掌中方敢如此说。”
长兮神色正容,六郎心以为他是气愤难当,方才直言靠祖上荫庇算不得好命,这话便是直接反击了,主意指的就是涂曦话欠妥当。柳争却知长兮不是这意思,他意不在反讽,意在点拨。
涂曦莞尔一笑,却不再言。
几人各自落座,便有侍女手捧托盘为每人上酒菜。其余几人已在冰天雪地坐了片刻,好在有小仆送上手炉,可到底是雪地里,微风刺骨,冻得是脸蛋通红。
涂曦坐下,身侧侍女立即也奉了手炉,她手指摸到热度,道:“今日夜宴意在观湖,各位不必拘礼,尽兴便是。”
没看到王德诚,其余人也觉得奇怪,有人就问:“今夜怎的不见德诚兄?”
长兮面前酒盏飘香,刚上桌的菜直冒热气,他侧首观之,见涂曦身侧侍女俯身凑在她耳边禀报,只见她眼底冷漠,转头看下时又是语态温柔,“马上便来了。”
涂曦纤指拈杯,说:“各位都是王郎生意场上多年的旧友,我今夜以此杯,共祝各位往后财运亨通。”
“同祝同祝。”六郎也举杯,高兴地说:“德诚布庄如今的规模可算是一日千里,往后说不準多要仰仗,到那时只盼德诚兄别嫌我烦才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