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和洞庭两情相悦,那他说不定真的会和洞庭留在这里,或是想办法将洞庭带出去。
但是如果终究要分道扬镳,那就不该多做试探,伤人伤己。
他原本是很自信洞庭对自己不一般的,发觉自己喜欢上洞庭,他是打算循序渐进,让洞庭也喜欢上自己,或是引出洞庭的心思,让洞庭先说出那些话。
但是他现在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他确实轻敌,如今洞庭说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无从分辨。
到底自作多情四个字是真,还是恼羞成怒是真?
阮漓安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花草,这几天花草也有些无精打采,不知道是哪位主人的缘故。
他眼神下挪,看见两盆空空如也的花盆。
阮漓缓慢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那两盆是听月花的盆。
君子之花,凋零于庭。
那两个花盆很好看,阮漓勤俭持家没舍得扔,想留着栽点别的什么。
风吹动竹叶,传来潇潇竹音,仿佛千年前洞庭湖畔,湘夫人的哭声。
阮漓垂下眼睛。
或许他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想去面对。
听月在这里是活不了的。
他想到这里,忽然发觉四周有些过于安静。洞庭每天都回来看他,即使不说话,也会露个面。
可今天已经过了他露面的时机,他人却不知所踪。
此刻洞庭正站在结界的边缘,向外眺望。
结界覆盖的范围包含了荒山和青山的一部分,不算大也不算小。
此刻若是向前一步,就出了结界。
他自然是不可以出结界的。
但是结界是天帝布下的,他爹虽然强,但也不是强到天下无双的。
甚至天帝不如太子。
能和太子打个平手的洞庭,若是真的想,是可以暂时离开结界的。
但是不能太长时间,而且只要离开,他就会受到惩罚。
能离开是因为他比天帝法力强,可以强行破界。
不能彻底离开还要受罚,结界虽然拦不住他强行离开,但是天帝当年特意设下机制,留下一部分单独法力,这部分法力不做他用,只用来惩罚洞庭离开结界。
洞庭望着远处。
结界外有野生的听月花,生机勃勃,如今又多开了几丛,竟也连成了一小片。
洞庭垂眸,忽然笑了笑。
他很清楚惩罚是什么,所以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疯。
不过要是这点疯劲能换回阮漓,倒也不亏。
况且受了惩罚又如何?他是满不在乎的,无非是身体受点疼,洞庭全然没看在眼里。
但是阮漓肯定会心软。
一想到这里,洞庭又有些忧愁:阮漓单是心软也就算了,就怕他心疼,这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花还是要摘的,要是阮漓能消气,他这些机关算尽也算有个好结果。
他这样想着,迈出了第一步。
疼痛最先是从腿部开始的。
没什么万箭穿心,血流成河的场景,只是单纯地痛而已。
哦,也是会有外伤的,但是不多,更多的伤痛就像是生病的时候,病灶作痛罢了。
洞庭并不畏惧疼痛,他甚至面带微笑继续向前。
木系法术将结界撕开一个口子,但是不过瞬间,结界就愈合了。
不过足够洞庭走出去。
洞庭顶着疼痛,闲庭漫步一般来到那一丛听月花前。
他单膝跪下,手指抚摸过听月花的花瓣,听月花动了动,似乎在判定什么。
我想要移植一株去神殿。洞庭身后藤蔓翻涌,他面色平静,只是语调压得有些低,之前养过一些听月,但都死了。
听月花被风吹动。
我可以折下一朵带回去给他,但即使经由我手摘下的花千年不败,那也只是一朵花罢了,犹如人界的永生花,虽美无魂。不如为他移植一株,生生不息,常开不败。洞庭笑了笑,只要他想,随时能看见最新鲜的花。
况且我也想知道,听月花能不能在我的身边活下去。
他这样对花倾诉,最后他的手指落在其中一株的花叶上。
好。洞庭忽然笑起来,觉得胸口有些闷痛,唇齿间也有腥甜味道,那就你和我走。
阮漓不知道为何总是很难静心。
他现在本就有心魔作祟,不能静心也是正常。
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心慌非同寻常。
他起身在行宫中走了一圈,没看见洞庭,忍不住去问妖怪们,猞猁却说看见洞庭下山了。
洞庭轻易不下山,他下山做什么?
按照猞猁指的方向,阮漓顺路走过去,但是走到一半,发现马上就到了结界外面。
他出不去,只能原路返回。这一路也不见洞庭踪迹,他又回到行宫门口,坐在台阶上,对着山下发呆。
猞猁走出来:先生,回房间等吧。
我没等他。阮漓回道,他去哪了?
他猞猁顿了顿,有点事情,殿下说回来会给您带礼物,不如回房间?您最近心魔又起,身体虚弱,还是多休息。
阮漓垂眸,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不想回房间,就在花园里坐下来。
小竹林前设有椅子和茶几,他泡了壶茶,慢慢喝起来。
他原本也是喝茶的,只不过外面的世界饮料种类太多,经常光顾了这样就忘了那样,在荒山幽静,倒是和洞庭一样喝茶静心,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他听着竹子的哭声,安静地放空。
直到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传来,阮漓缓缓抬眸,还没太反应过来。
等他看清眼前的一切,阮漓却怔住,随机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他甚至有些头晕。
他看见洞庭正快步向他走来,后面狐狸和猞猁上蹿下跳,隐约听见说什么先休息,但是都被洞庭三言两语给支走了。
阮漓起身站在原地,打量洞庭:你
洞庭停下脚步,两个人站在牡丹花从里,阮漓皱起眉:他们两个说什么休息?你怎么了?
洞庭反手握住阮漓的手:方才出了点差错,他们误会我受伤了,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阮漓眉心都拧成一个漩涡,从外表上看,洞庭确实没有任何异样,但阮漓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他仔细打量洞庭,忽然发现洞庭的脸色似乎比平常要苍白一些。
你脸色不太好。
洞庭笑了笑:阿漓,看我这个样又心软了,脸色确实不太好,是因为担心你。担心你从此与我生分,自然脸色不好。
阮漓神色一冷,想抽出手,但是洞庭不撒手,他又莫名觉得洞庭哪里不对,也不敢用力,只好面无表情和他对视。
他这时候才发现,洞庭有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后,他心底一惊:你那只手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霎时间阮漓脑海中涌现许多不好的猜测:别是洞庭又忽发奇想搞事情,另一只手废了吧。
洞庭却深沉地看着他:即使和我生气,也这么担心我么?
阮漓抬眸,看洞庭神色温柔,邪神叹了口气:也就只有你,才能让我六神无主。
阮漓向后退,洞庭却将另一只手伸到前面,阮漓一怔,眼睛微微睁大。
那是一株听月花。
根须还在,但是根部没有土,很干净,听月花的根须犹如白玉,很是漂亮,若是离开土地,也不沾泥土。
可这听月花是哪里来的?又邮寄过来的?那也不至于取个快递洞庭就奇怪成这样。
阮漓蓦然想起据说结界外有几株长得特别好的听月花。
他不可置信抬起眼:你你去摘花了?
我能保证,这一株听月花能在这里常开不败。洞庭凝视着他,原谅我,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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