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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拂袖而去。
出了织造署,雨已停了,还出了太阳。
文瘦嘟哝了一句:“这怎么回了临安,哪里都阴晴不定的?”又去追周允,“哎,主子,刚也听他们的人说了,左家那两位执事都不在,咱也都忙活了这一趟了,不如先回去歇息,明日再来吧?”
“行。”周允略一思索,又道:“你和胖子去把船上的货卸了,然后拿几箱长生果……”
文瘦欢喜道:“好嘞!”
“送去左府。要白的。”周允补充道。
文瘦一听,又耷拉了脑袋,合着,主子还是不肯罢休,要上赶着给自己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啊!
派遣了文、武,周允带着肖福安又动身前往左府。
车辙子吱呀吱呀地轧过还湿漉漉的路,亦咕隆咕隆地轧着车上人的心思。
肖福安斟酌良久,还是出声道:“主子,老奴不明白,如今方爷叫织造署绊住了,元爷又不成气候,这不是您接过风满楼最好的时机么?怎么您不好好把握住了,还像是要撒手呢?”
周允本已心事重重的,听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忘了?那时候左澈来找我,说要送我一份大礼……”
“便是方爷。”肖福安接过他的话。
“无功而禄,只怕有计。”
“他织造署打的什么主意,老奴不知,老奴只知如今主子也不再轻易动了那归隐的念头吧?您若不争,到时谢小姐恐真着了方爷的道,七宝姑娘是谢老楼主为他女儿钦点的陪侍丫头,又怎能全身而退、不沾一身腥呢?如今这形势,横竖对我们有利,主子何不先将计就计,先掌了权,往后再做计议?”
周允不语。
是,她恐怕也是预料到了这走势,才劝他去争的吧?这些年,她服侍谢春熙是尽心尽力、毫无二心,旁人也只道谢春熙喜欢她、肯听她的话,可她以为他看不出来么?她亦惧怕谢春熙,怕得紧了,也就终于肯上他的船了——还要借他的势,不说能远离了这风满楼的漩涡,也能保自身一世无虞,更不用在谢春熙身边战战兢兢。
她对他的喜欢到底有几分?他不愿深想。那日因“亡吻”而得见的情意,他是很珍惜,可有时心里又不免去想,倘若换了谢春熙,她怕也一样要以身相救的吧?
不,这些或许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虽然天看似渐渐晴了,但不远处,乌云又开始蓄力。
现下,或许是一直以来,有一个还不明晰,但已令他十分不安的念头,一个万分可怕的念头。他急急地思索着,欲将它抓住。
一切都太顺风顺水了。从岭南之行他安然无恙地销了盐货开始——过去,织造署和岭南的地方官,哪次不是拼了命地要叫他落网?这次,竟只有胖子一人受了委屈,还只是一点皮外伤。
一切都太顺风顺水了。从他终于确证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的心意开始,从他为了这女子决心争权开始,从一回临安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坐稳了局势开始……不,错了,好像都错了,应该先从方世知被织造署捉拿了开始,那么,便要从左澈找到他的那天并告诉他要送他一份大礼开始……
从他的行程被左澈知晓了开始!
从他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承认自己走漏了消息开始。
从谢春熙咬下了方世知的耳朵而七宝为护她而受了伤开始,从他听得了消息便火急火燎地赶去为她包扎开始……
是他自己将行程透露给了她。
肖福安见他不发一言,而后面色突变,于是心里也跟着一紧,“主子?”
周允的心“咚咚咚”地跳。
“肖福安。”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来开这个口。
“主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肖福安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当即就欲命车夫停下来。
周允却一把按住他的肩,缓缓地道:“你,你一个人,谁也不要带,谁也不要透露,你一个人去查,查一查,织染局……”
“织染局?”
“你可还记得,多年前,那个被我命人拔了十个手指甲的?”
肖福安一愣,思忆着道:“记得。那人是织染局的一个师傅,是指认七宝姑娘偷了贡品的人,还对姑娘动了私刑……那会儿,主子知道了姑娘的身世后,气不过,悄悄为姑娘报了仇。”
“是……”周允亦陷入回忆中。
可现在,怕只怕,那大动干戈的“身世”,只是一个幌子。
二十、石破
左府,松苑。
其实不必等七宝去果子铺递信,左澈早已将他们一干人的行踪尽数掌握了。中途,因派去岭南的人不知怎么惹了不大不小的动静,伤了周允一个手下,还叫他老子斥了一顿。而那惹出意外的黑衣乘风,却是他底下最得力也最机灵的一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