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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的主人是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姑娘,不过十四五岁,一袭水芙色真丝袄裙,脖子上围着狐狸毛,左手撑一把油伞,右手握一根木棍,后头还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全身上下、左右四周都在叫嚣着:这是顶金贵的人。
“你少跟我攀关系!风满楼的账目上,一笔一画,哪道没有经过你的手?你当我不认字呢?也是,谁能想到呢,自家养了这么多年的狗,一朝竟咬起人来了!”
那小姑娘话音未定,狠戾的神色陡然间变了,巧笑倩兮地喊:“七宝!”
七宝皱着眉,嘴角却还是努力向上提了一提,她抬手示意阿香止步,不必看那血腥场面,自己向那小姑娘走去,又俯下身子,亲手去拂她的鞋,鞋上的蓝花染了血,那脚登时讪讪地收了回去,她这才又拿过小姑娘手里的棍,正色道:“春熙。”
小姑娘便有点蔫了。
七宝挥了挥那糊着血水和雨水的木棍,柔声道:“楼主不让碰这些的,小姐忘了吗?”
谢春熙是谢觐中的独女,自小跟着他颠簸大的。屠夫都怕下辈子做猪,谢觐中宝贝她,自己走黑道,却偏要她白白净净的。
谢春熙最烦别人拿她爹来压她,因那人是七宝,只能不服气地哼哼:“哼,他都自身难保,我替他收拾收拾底下的狗,怎么了!”
她一撅嘴,耳侧一道虫爬样的疤就活了似的,十分瘆人。那虫子在她脸上养了五六年,是肥了些。
彼时,谢春熙不过半人高,撒了欢儿地在街边买糖吃,谢觐中也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看着,刀箭就从四处飞了出来,他和几个手下都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倒是一对正包着糖纸的姐弟,其中的姐姐麻利地冲了出去,撞得谢春熙一屁股坐地上哇哇大哭,刀是挡住了,箭略差一些,擦了她的脸,但好歹保住了命。
那撞人的,便是七宝。
地上的老金又蠕动着去求来人,“七,七宝姑娘,救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去和织造署的人通信,怎么可能出卖楼主呢......”
七宝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仍作镇定,不理会他,只去与谢春熙周旋:“那你周允哥哥呢?等他办完事回来,听见你又打打杀杀的,也不高兴了。”
谢春熙蔫得更厉害了,但也只是一瞬,阴鸷的眼又抬起来,“今日在场的,谁要敢出去乱讲,我就切了他的舌头!”
谢春熙身后那几个厮听了,都将头重重地埋下。
见七宝不说话,谢春熙心里没底,又软声道:“姐姐,你不会告诉周允的,对不对?”
七宝扯出一丝苦笑,心里便明白这老金无论如何是留不下来了,她能做的,只是给他一个痛快。
“对,人也不是小姐杀的......”话音未落,她便以迅雷之势,九分力气,一棍子打瘪了老金的头。
谢春熙反应过来,大呼:“哎呀!七宝!他害我爹爹进了织造署,我还没将他折磨够,你就叫他轻松死了!”又忙用脚去探,见他再无动静,气呼呼地转身便走。
其余的人这会儿都很识趣地动起来,去收拾剩下的局面。
七宝肃声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小姐胡来也就罢了,你们竟也由着她!”
那几个厮怏怏道:“姑娘,谢老楼主说了,小姐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七宝无言,又看着那尸体被拖走,怔了会,才将手中的棍子扔了,去追谢春熙。
“小姐......”
谢春熙走得更急。
“我今日,得了一本‘红粉骷髅’......”
谢春熙一听,停住了,再回头,已是笑眼盈盈,“真的?”
“骗你做什么?我来正是想告诉小姐的。”
谢春熙又是一声高呼,愈加欢喜地去摇她的手,“在哪儿?那可是临安最新出的话本子!你何时得来的?快带我去看看!”言笑晏晏,早已将方才的事抛诸脑后。
七宝便接过眼前这没心没肺人的伞,领着她去。
谢春熙没雀跃多久,又闷声问:“周允何时回来?”
“确切的我也不知,只是估摸着有时日了,小姐又担心楼主了?”
“哼,我担心什么!那方的和圆的不是巴巴地给爹爹送钱去了吗?只多不少,还买不通织造署的人?”又撇撇嘴,继续哼哼:“我才不担心他呢,我是想着,爹爹走时不是说,回来便给我带城北的绿豆糕子么,我看他现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如果周允先回来了,也是会给我买的,哼!横竖我都吃得到。”
七宝淡淡一笑,方 的和圆的,指的是风满楼的方世知和元守镇,两位爷也是不好惹的。可都是跟着谢觐中做事的,在小姐这里,偏偏只周允得了个全名,旁的只配那姓什么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