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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几束微弱的光,易灵愫看见蔡逯的耳廓,脸颊,骤然烧了起来。
有束光芒恰好洒在她拽着的那个物件上。
她似懂非懂,眼神呆滞,迟迟未反应过来。
“松……松手。”
他的声音低而沉,不复往常的清朗平淡。
易灵愫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是怕,是惊,亦是微弱缥缈的喜。
她从未看过蔡逯这般难耐隐忍的模样,因她而起。
“活人身上不缝衣服。”蔡逯盯着易灵愫的眸子,说道。
“筷子确实无处可找,但您可以取下一根篦子给我。”
“前言不搭后语。”尽管这样说,可易灵愫仍听话地摘下青鬓里的篦子,递到蔡逯手里。
却见他握着篦子,递到自己眼前。
“咬住。”蔡逯说道。
这声沉重沙哑。易灵愫眼神躲闪,她瞥见蔡逯的眼带着不可名状的欲,那欲能淹了她。
“奇怪的习俗。”
她往前倾身,低下头,一下咬住那根坚硬的篦子。
“真听话。”
这句夸赞听得易灵愫脸红。
蔡逯是个文雅矜贵的人,哪怕现下他半跪在地,缝着衣裙,他依旧矜贵,仿佛捧着世间最稀有的珍宝,一下一下地摩挲抚.慰。
春光乍泄,树影婆娑,有丛灌木恰好把蔡逯的身形遮挡得全。
自易俫这方望去,只能看到他的妹妹,易灵愫坐在石墩子上,鬓边发丝微乱,脸颊泛红,眼神飘忽,嘴里噙着一根来路不明的篦子。而她下身衣襟稍显凌乱,裙褶不时翻动。
她的裙下,一定有个人!
易俫心底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怒意,手里的佛珠被捏得咯咯作响。
是谁,是谁。他良善的妹妹,被谁糟蹋至此!
“你们在做什么!”
可下刻便见易灵愫低下了头。
她靠在他胸膛前,灼热的气息要把他整个人都烧透。
“我想喝。”
易灵愫抬头,小兽般拱了拱他的下巴。
细密柔软的发丝拱得他痒痒的。
她傻傻地歪了歪头,不急不恼,就按着他的身,好整以暇地等他回应。
“我想喝。”
她笑得狡黠,似是无意为之,又像是蓄谋已久。
褚尧拨开她的头发,“躺平不出力,还要愣神。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她回过神,“我在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你那么冷淡,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褚尧抬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让她感受他的心跳。
他笑了笑,“因为我是你的最后一个,你给了我足够多的偏爱。我愿意把全部都托付给你。”
她笑弯了眼,攀住褚尧的脖颈。
她说:“当然,你会是的。”
可她心里却在想:
抱歉呀,褚大夫,你当然不是最后一个。
这次依旧“只是玩玩”。起初确定关系,是她要发泄情绪。现在发泄完了,他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利用价值。
没有人会能成为她的最后一个。
第36章 复合
三伏天。
医馆每日都会熬好一大锅解暑的绿豆汤,供来看病的病人或过路百姓自取。
灵愫就负责给他们舀汤。一勺舀到底,靠边慢慢起。因她舀得实诚,所以大家都格外偏爱来这家医馆看病。
这阵子,她常待在医馆,几乎不曾离开过。不过今日下晌,杀手阁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她就辞别褚尧,去跟阁主碰了一面。
到了黄昏,医馆已经冷清下来。
褚尧扫完地,正准备关馆时,蔡逯却来了。
蔡逯很平静,平静到有种即将上吊自杀的诡异美感。
褚尧出声问:“你是来治病,还是来喝绿豆汤?”
现下时候不早,沐浴后,蔡逯身上仅垮着一件单薄的衣袍,甚至连宫绦都未系。衣袍内里的系带松松扣着,俨然一副要上床歇息的模样。
往常他身上里里外外都是衣裳,今晚却只穿着一件。领子开得稍深,到冷白的胸膛那里。
门一开,按说应先看人家的脸。可易灵愫的眼珠偏偏成了精,先乜人家袒露出来的大片肌肤,死死盯着。
不过她为自己辩解着。她只长到蔡逯胸口那里,看胸膛实在正常。她陶醉在大好春光景里,甚至还忘我地吞咽了下口水。
“公主。”
蔡逯瞧她看得痴了,无奈摇头。
“噢,噢。”易灵愫连连点头,只是眼珠依旧停在那片胸膛前。不止是胸膛,就连他起起伏伏的腰肌都瞧得仔细。
她能闻见院里的松柏冷香,能闻见蔡逯身上一贯的草药香,甚至能闻见一丝沐浴后的、独属于蔡逯的香。
“外面冷,公主随我进屋说罢。”
比及蔡逯转身回屋,易灵愫才堪堪回了神,左手提裙,右手挑琉璃玉兔灯,跟着迈过门槛。
“这屋里黑得瘆人,先生也不怕用费了眼。”
易灵愫将灯挂在梨木架上,屋里倏地亮堂起来。
她也清楚深夜打扰冒昧,想着赶紧说完,再赶紧回去。
“明日我要出去,约莫是从晌午到晚间,戌时回来。若遇上什么事,先生就与禅婆子一同商量着来。她那里我交代过了,往后不会再给你使脸色看的。”
蔡逯颔首说好。
易灵愫坐在屋南的圆桌边,而他在放着账簿的方桌边站着。瞧出易灵愫的欲言又止,遂合上账簿,朝这边走来,坐到她对面。
“公主在臣面前,不必有难言之忧。说什么都好,臣都会听的。”
易灵愫说那好,“方才我到麦婆子屋里走了一趟,她身子猛地垮了下去。大夫说,是寒气侵体后,先前的小毛病跟着一起犯了。大夫交代,千万别再叫她干重活儿,最好能找个清闲地方好好休养。麦婆子以为我要赶她走,急得又开始发热。病情反反复复,也不知道何时能好。”
易灵愫抬眸,这才发觉原来蔡逯一直都在看她。
她素来不习惯被人注视着,可蔡逯眼里满是真诚,他是为数不多的,真的在听她絮絮叨叨说话的人。
“其实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些……”易灵愫复而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仿佛这样心里能舒坦些。
“侧犯告诉我,昨晚麦婆子冒雨递信,更深夜重,回来一身湿。连换衣服都不顾得,匆忙去我那里,想瞧瞧我睡得是否踏实。我本可以今早叫中贵人往禁中捎信,这样昨晚麦婆子就不会出去,也不会生病。”
“今日我去屋里瞧她,不过一晚,她鬓边便生出几根白发。我突然意识到,麦婆子在悄摸变老,一个不注意,便老了几岁。”
“我很自责。因我不懂事,不体谅人,才叫她忧患缠身。”
愈说头愈低,恨不得像千年老王八一样,缩进自己的壳里。
麦婆子把易灵愫当成自个儿奶大的娃,易灵愫何尝不是把她当成长辈来对待呢。
亲情向来如此复杂,为对方好,偏偏各自觉着愧怍,找不出一个好法子去解决,临了好心办了坏事,又得伤心一阵。
亲情对蔡逯而言甚是遥远,他不清楚麦婆子与易灵愫的过往,但依旧能共感这份复杂的情绪。
“如此足矣。”蔡逯轻声安慰,“我想,麦婆子若看到公主自省的样子,定是万分欣慰。能瞧见公主成长,瞧见公主的行动,于她而言,足矣。”
“可我觉着不对等。麦婆子为我付出许多,无论我怎样做,都报答不了她的恩情。每每想到这些小恩小惠便能满足她,难免气馁。”
蔡逯些许愕然。
打小锦衣玉食地养在禁中,明明该看惯等级秩序的森严,该清楚奴仆生来便与主子是不对等的事。可易灵愫依旧保持着怜悯的心,想在能力范围内,让奴仆过得好一点。
这便是赤子之心。
在昏昏暗暗的屋里,那颗心跃动着,融化固有的森冷,注入暖意。
蔡逯不忍打破这份真诚,但又必须告诉她,到底要怎么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