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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聆缓缓走入殿中,拾起跌落的烛灯,对着山秋温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听到这话,山秋猛地抬头,眼底透出一丝光亮,但视线瞥到殿外的人,他浑身一颤,又哆嗦着低下头。
她进来这么久,外面的人竟毫无反应,时聆觉得有些奇怪,又回到殿前问季陈辞:“怎么回事,他居然这么安静?”
“不对。”季陈辞面色凝重,“他在念咒。”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四周皆有动静,时聆一下不知该往哪看。
紧接着,耳边响起诡异的低吟声,伴随着细微的窸窣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空中飘来浓烈的尸臭味,时聆立刻反应过来,厉声道:“起尸术!”
顾名思义,起尸术能让尸体像傀儡一样重新站起来,哪怕腐烂得只剩躯骨,都能被召唤出来。
起来的尸体会听从施法人的指令发起攻击,虽说这些尸体身无法力,攻击性也不算很强,只是数量太多难以对付。
此法与招魂阵同出一脉,当年她学会招魂阵,出来了许多亡灵,还追着掌灯跑了数十里。
等她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时,时聆才慢悠悠地散去阵法。
掌灯扶着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这什么东西啊!我…我也要学!”
“好啊。”时聆眼都没掀,懒散应道,“不过你那阵法学得乱七八糟的,这个对你来说有些难了,等我回去改成法术再来教你。”
掌灯正欲反驳,但转念一想觉得时聆说得好像也没错,她对阵法一窍不通,就算学了也不会用。
之后时聆苦心钻研数日,终于将招魂阵改成法术,但与招魂阵不同,这个法术召唤出来的不是亡灵,而是大堆的尸体,还散发着阵阵恶臭的那种。
时聆准备回去再改改,却被掌灯拦下,她抓着时聆的袖子,语气中隐约带着兴奋:“这个好!就学这个!”
彼时的时聆望着满山的尸体,她还能笑着对掌灯说句“你品味真独特”,但现在,她的心境却不似当初那般平和。
时聆看着那假面许久才开口:“掌灯,为何要这么做?”
假面下传来几声低笑,削瘦纤长的手缓缓摘下假面,露出熟稔清丽的面庞。
“哎呀,被发现了呢。”
此刻的掌灯不像之前那样活泼,她笑意盈盈地往那一站,显得格外温婉。
掌灯稍微动了指尖,手中的假面便化成灰烬散在空中,她走到时聆面前,俏皮地眨了下眼:“时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目光相撞,时聆撇过脸错开她的视线,敛去眼底的情绪:“掌灯,我们认识几千年了,怎么可能认不出你的身影?”
打开殿门看见她的第一眼,时聆心里便有了答案,就算她带着假面一言不发,也能一眼认出来。
只是她不愿相信,昔日陪在身边的掌灯,会变成这番模样。
季陈辞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不可能认不出她,但顾及时聆的想法,他才会迟疑不决。
“是啊,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掌灯走到时聆身后,双手攀上她的肩,“可是你知道吗,这几千年来,我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在你面前,我的努力显得一文不值,你看着这样的我,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你生来就有强大灵力,天赋又高,哪怕是再难的法术都能轻松学会,而我却要日夜苦练才能领悟,可就算这样,我还是不及你十分之一。”
“只要有你在,他们的目光永远都不会落在我身上,你能得天君悉心指导,而我却只得到‘好好修炼’这一句敷衍。”
她的情绪愈发激动,双手不自觉地用力,在时聆肩上掐出一道又一道红痕。
季陈辞眉头紧皱,想上去拉开她,却被时聆一个眼神制止,他只能无奈站在原地。
他的眼神中满是担忧,掌灯大笑不止,眼中依稀带着泪花:“你看,连神君也喜欢你,在你身边,我永远都会沦为陪衬,没有知道我是谁,因为他们只会用‘跟在时聆后面的家伙’称呼我,我也试着接受过,像现在这样活在你的光芒下,被人轻视也无所谓,可是我试了很久才发现,我做不到,也不想这样。”
时聆垂下眼低声道:“可你现在是天界的神女,无人敢对你不敬。”
掌灯嗤笑道:“什么神女,天界有几个人瞧得起我?我抢了你的神位飞升,他们是打心眼里的看不起我。”
“我好累啊时聆,我们是注定不能成为朋友的。”掌灯突然放低了声音,贴在她颈边呢喃道,“要是你死了就好了…时聆,你去死好不好……”
“掌灯。”
时聆突然叫她,很是认真地道:“你知不知道,你本来就是有神格的,天君一早就知道,才会让你好好修炼,这并不是敷衍。”
“还是说,你真的觉得,光凭你的几句话,就能让天君同意你占了神位飞升?”
身后的呢喃声戛然而止,落在她肩上的手顿时一僵。
第91章 如果
◎她们注定不能成为朋友吗?◎
“你在说什么?”
掌灯蓦地抽回手, 往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有些冷:“事到如今, 你还想着骗我。”
“我没有骗你。”时聆转身对上她的视线,平静道, “天君曾向我提起此事,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这话并不是胡诌。
当年她放弃飞升,将天界众神痛骂一顿后,又回到魍离山继续当她的山鬼。
以往宋云深隔几日就会下界一次, 看她法术学得如何,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旁边看着她练,但偶尔也会指点几句。
如今她在天上这么一闹, 他应该也不想下来了吧,时聆闭着眼躺在树上,心里也什么特别的感受。
猝然一阵疾风刮过,一头长发被吹得凌乱无比,她不悦地拂去面前的碎发, 睁眼朝着风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宋云深轻飘飘地站不远处的树梢上, 微绽的昙花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时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然后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闭上眼不去看他。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时聆依稀能闻到清幽的昙香,下一秒带着笑意的话音在她耳边响起:“没大没小。”
时聆漠然道:“你来做什么?”
宋云深坐在她对面的树上, 托着脸懒懒地瞧着她,眼底浮现笑意:“你在气什么?天上的神君被你劈头盖脸一顿骂, 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所以, 你这是来替他们出头了?”时聆冷笑一声, 语气中满是不屑,“那些家伙整天就知道躲懒,百姓的祈祷他们是半点听不见。”
宋云深抬手施了个结界,掩住身影后轻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天界众神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很多事情不是他们不想做,而是不能做……”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时聆打断:“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念得我头疼。”
每次听他讲这些话,时聆就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翻来覆去都是一样的话,跟老和尚念经似的。
她语气不善,宋云深也没露出恼怒的神情,只是敛去眸中笑意,默了会才道:“时聆,你可知飞升意味着什么?”
时聆挑眉睨着他,并未回应。
见她不说话,宋云深接着道:“一旦有人飞升,那就意味着天界神位有缺,你放弃飞升空出了神位,便会有许多事情无法完成,从而生出祸端。”
时聆闻言一怔:“那你怎么不早说?”
“其实是该告诉你的。”宋云深微微一笑,“算是我的私心吧。”
他的声音很轻,时聆没听清后面半句:“嗯?什么?”
宋云深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接住到处乱飞的昙花,漫不经心道:“没什么。”
佛昙被他抓在手中,周边的亮光都暗淡了几分,像是蔫了的小花,没有半点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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