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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成神佛,必先成人,她虽一心向善,但身上的‘人’气太淡,也就难以理会百姓所求为何。”
辞林又应了一声,接着便转身离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宋云深敛去面上的笑意,手边倏然出现一朵佛昙,舒展着洁白的花瓣,俨然是盛开的模样。
他轻碰了下昙花的花蕊,垂下眼呢喃自语:“你说,她会选哪个呢?”
佛昙抖动着花瓣,似是在无声回应。
…
魍离山上乌云密布,轰鸣的雷声响彻云霄,弯曲的雷电撕开黑暗,直直地阵中的女子劈去。
电闪雷鸣间,时聆提剑硬生生抗下这一击,她被逼得倒退几步,步伐有些踉跄,她不得不将剑撑在地上,才能勉强站稳。
无论是神仙妖魔,只要犯了错,都会受到天雷的惩罚,她逆天改命,干扰人间世道,天雷自然不会放过她。
可是,她心有不甘。
施家不过寻常人家,根本无法炼出如此邪术,这背后分明是邪祟作恶,若这世道本就是乱的,她的所为,又何错之有?
长剑划过,挡下一道又一道天雷,强劲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
握着剑的手一松,头顶的天雷趁机落下,狠狠劈在时聆身上,长裙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边缘处烧得焦黑。
时聆痛得闷哼,脸色开始发白,右手微微颤抖,险些握不住长剑,但她还是忍着痛嗤笑一声:“我说,你有这功夫来劈我,还不如找到那作恶的妖物,竟敢教凡人如此邪术。”
似是听见她的话,远处天雷骤停,天地间陷入短暂的沉寂,旋即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云端上传了下来,不辨男女,不知年岁。
它的语调陡然变换,时而低沉暗哑,时而尖锐刺耳:“妖物祸世,自有天道去收,与你无关,你擅改天命,自当受罚。”
时聆闻言轻笑,有些不屑:“天道?天道现在连那妖物的影子都没看见,我于危难中救下那女孩,不就是维护了人间正道么?”
漫天乌云中,混沌的天雷聚在一块,语气几经变化:“你若再她死前救下,我尚且能饶你一回,可你明知她身死,却还是执意将别人的命换到她身上,这便是你的不是。”
的确是她换了见月和阮娘的命,时聆抿紧唇不再辩解,只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但如果她早点察觉出施家的异样,赶得再快些,是不是结局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怪她去得太迟。
见她不语,成团的天雷四散而开,道道天雷劈下,落在时聆身上,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如浪涛般将她淹没。
紧接着又是一道雷降下,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时间天旋地转,她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
她数不清劈了多少道雷,只记得那夜的月色阴晦昏暗,直到微弱的日光破开黑暗,轰鸣的雷声才停下。
好痛,浑身都痛。
如果山鬼会流血,那此时肯定是血流满地吧,她心想。
视线模糊不清,她依稀看见一抹玉色衣角,身边还跟着朵洁白的小花,带着幽微的清香。
身上疼得厉害,不容她过多思考,她的思绪开始放空,恍然间好像有人抱起她,在耳边发出一声轻叹。
好熟悉……
但她想不起来。
再睁眼时,入目便是昭阳殿熟悉的景象,青荧守在床边昏昏欲睡,察觉到她醒了,忙抬头道:“姑娘,您醒了?”
身上的疼痛已然消失,也未留下明显的伤痕,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也都是她的错觉。
“我睡了多久?”她撑起身子问道。
“约莫十几日。”青荧瞟了眼殿门,扶着时聆小声道,“这些日子,见月每天都守在殿前,等着要谢姑娘呢。”
时聆轻咳两声,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忽然换了个身子,她可适应?”
青荧道:“一切如旧。”
“那就好。”
时聆坐在妆奁前,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她抹上口脂道:“如今我有伤在身,需离开山中,去寻灵力充沛之处,这些时日,魍离山便交给你了,十三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是个有耐性的,有些事你可以交给他去处理。”
青荧默了片刻,而后低声应道:“是。”
嘱咐完之后,时聆取出一顶素白帷帽放在身前,向着沉重的殿门走去。
随着殿门一点点打开,见月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至殿前长跪不起,以手触地深深叩拜。
在女孩笃定的声声誓言中,时聆缓缓带上帷帽,遮住略显苍白的面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昭阳殿下檐铃轻晃,风吹起那抹绛红的裙摆,略带笑意的话音从帷帽下传来:“我离开些时日,希望回来时,能看到你修好的庙。”
见月拼命点头,眼神中满是坚定:“会的!”
时聆向她摆手,然后一步步朝山下走去,直到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青翠山色中。
她终于离开魍离山,走入浮世三千。
作者有话说:
活了活了我活了!!!
第83章 谎言
◎“他一直在骗你。”◎
银白的神珠飘在空中, 过往的画面一一浮现,离开魍离山的四百年,时聆走过万水千山, 看过人情冷暖,见过世态炎凉。
正凝思间, 天庭的门“轰”地一声打开, 时聆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望向殿门的方向。
只见季陈辞一身玄袍如墨,长发高高束起, 袖口的金丝云纹格外惹眼,他趋步而来,清润的话音在殿中响起。
“固然这样不是很礼貌, 但你们这商议得是不是太久了些?外面一众神仙还都等着开宴呢。”
先前的景象犹在眼前,时聆有着片刻的晃神,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能低下眼错开视线。
“急什么?”
宋云深不动声色地收起神珠,旋即冲着时聆温和一笑:“忘记跟你说了, 柳儿此人, 没有前世和来世, 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天界事务繁忙, 我不便出面,柳儿的事就劳你多费心思了。”
时聆冷哼道:“看来天君的本事, 也不过尔尔。”
她语气不善,宋云深也没恼, 只一笑而过, 径直走到辞林面前, 用袖子掩着塞了个东西给他,话却是对时聆说的:“就算不能将那家伙直接揪出来,但这些年救下不少孩子,也不算太差。”
时聆默默无言,她远行的四百年间,施家的事都是宋云深在处理,他贵为天君,很多事情不便亲自出面,只能暗中派神君下来打探,虽不知如何破阵,却也想法设法救了许多女孩。
时聆也去探过数次,施家的阵法复杂多变,难以窥见踪迹,但以天界众神的法力,强行破阵也未尝不可。
得知她的想法后,宋云深叹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如果个横空出世的魔头,不说人界,恐怕整个六界都要陷入混乱之中,倘若贸然破阵,只怕会打草惊蛇。
彼时的时聆却没想那么多,她只知有无辜的女童因此而遭受迫害,死不瞑目。
可宋云深看上去并不关心,相比于这诡异的邪术,他更在乎六界的安危存亡,至于那些女孩,他虽惋惜叹然,却没打算出手相救。
毕竟六界在前,牺牲几个孩童,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人间世道被扰乱,有邪物作祟,他还是要管的,若能顺手救下那些孩子最好,救不下他也无可奈何。
“要尽早抓住他才是。”时聆道。
这时站在一旁的季陈辞蓦然开口:“施府的丫鬟柳儿,怕是早就被杀害了吧。”
当时在地下,那位“神”曾降下旨意:杀张柳。
依施怀仁所言,他的确杀了张叔和柳儿,只是柳儿并非常人,是真死还是假死,那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施怀仁身上咒术未解,还在日夜承受烈火焚烧之痛,于是时聆思索片刻道:“我等会再去施府看看,说不定能从他口中打探出柳儿的下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