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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回来得稍微早些,知晓的事情也略多些:“辞林,你是知道的,她在三千年前就已炼就神骨,只要度过天劫,便可飞升成神。彼时的她不过千岁,又是鬼怪之身,以她的悟性,一旦上来,修炼个千年万载,定会成为天界最年轻的帝女殿下。”
他摸着花白的胡子轻叹道:“可她却视神位为无物,当着天君和众神的面,痛骂天界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着爱戴世人的幌子,却从未做过什么实质的事。”
“当时天君的脸都黑了,但又不能做什么,只能由着她去,骂完她又回到魍离山,当她的山鬼去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接替她神位的就是那位……”
那名字已经到嘴边,忽然善虚用胳膊顶了顶他,给他使个眼色,于是鉴真的话拐了个弯儿:“反正现在的天界没人敢去招惹她,就算她把天君的神殿拆个稀巴烂,天君都得夸她年轻有为身体好。”
听到这季陈辞忍不住笑出声:“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话锋一转,鉴真问道:“对了辞林,你之后是回天上还是山里?你当年下凡,对外称是重伤身陨,而如今的魍离山是山鬼当道,怕是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了。”
这正是季陈辞头疼的地方,在时聆眼里,他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再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善虚拍着他的肩膀,幸灾乐祸地笑道:“虽然你打不过她,但你这模样生得极好,说不定你哄她几句,她就愿意收留你呢。”
季陈辞无奈地揉着额角:“师尊,您就被打趣我了。”
“行。”善虚朗声大笑,“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先告辞了。”
季陈辞:“二位慢走。”
…
魍离山上,阵法初现,时聆从阵中慢步走出,云湄安静地躺在她怀里睡得安稳,面颊还泛着轻微的红。
阮娘小心地接过云湄,看她身上沾满了黏腻的油垢,再看时聆裙上也是脏污一片,还混着干透的血迹,阮娘惊道:“怎么弄成这样?!”
时聆缄口不言,随手施了个清洁术就径直往昭阳殿走去,阮娘见她情绪不对,便放低了嗓音道:“那我先带云湄去河边洗洗……”
最后个字还未说完,就被时聆打断:“不许去!”
平日的时聆总是笑眯眯的,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影响到她,甚少见到她这般烦闷的神情,阮娘不禁愣了一瞬,继而担忧道:“姑娘…您怎么了?”
她无法离开魍离山,不知道施府内发生了何事,但就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想必是极不容易的。
恍然间发觉少了一人,阮娘环顾四周也没见到季陈辞的身影,于是疑惑道:“诶,那道士去哪了?”
时聆冷漠道:“死了。”
阮娘“啊”了一声,也分不清这是气话还是真的。
此时云湄像是听到了动静,迟缓地睁开眼,揉着惺忪的睡眼,露出迷茫的神情。
视线相撞,时聆叹怅道:“罢了,你先带她去洗洗吧,河里那家伙回来了,你避着他点。”
阮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谁?”
“河神。”时聆捏着眉心,“就是那个道士,若是看到他回来,就把他摁在河里打一顿。”
阮娘哭笑不得:“可是姑娘,我打不过他的。
从前阮娘听她提起过此事,千万年前的魍离山荒凉贫瘠,寸草不生,只有光秃秃的山,和路过被饿死的野雀,天上的山神都嫌这里灵气稀薄,不愿接管。
但一座山若是没有神明庇佑,很快便会灵力枯竭而亡,于是当时天界脾气最好的河神毅然决然跳了下来,用自身的灵力不断滋养着这片土地。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枯瘠的土地开始长出闲花野草,直至古木参天,明花飘坠,百年后,山里开始生出低微精怪,整天晒着太阳睡大觉,日子过得格外悠闲。
魍离山的灵气愈发充沛,时聆出现后,所有的精怪都为之震惊,她不像花精那样长着层层叠叠的花瓣,也不想雀精那样长着小巧轻盈的翅膀。
蘑菇精围着她转了半天,摇晃着头顶的菌盖道:“诶,你们觉不觉得,她长得和神君很像!都是白白的身子,长长的四肢,头上还有一团黑黑的东西!”
时聆降生在花丛中,身上盖满了鲜艳的花朵,她刚睁开眼就看见一群家伙正围在她身边,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忽然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怎么都围在一块?”
精怪们朝他飞奔而去,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神君!神君!”
辞林顺着他们围的地方望去,只见烂漫的花丛中躺着个女孩,若不是她身上波动的灵力太过强大,他还以为是哪户人家抛弃的小孩。
他觉得很是稀奇,便将女孩抱在怀中,戳着她柔嫩的脸蛋,笑眯眯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长得跟人一样,会说话吗,饿不饿……”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堆,女孩却没有任何反应,眼里是不合年岁的深沉,就这么冷冷地瞧着他,然后伸出白嫩的小手,贴在他脸上挥了一下。
她这点力气落在脸上,就像树叶划过一样,辞林稍微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来:“好凶的孩子。”
身旁围了群精怪,为首的花精抖着花蕊,俏声道:“神君,她怎么跟我们长得都不一样啊!”
辞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沉思片刻道:“既然与精怪不同,又不是寻常人类,那便称为山鬼吧。”
于是时聆成为了第一只山鬼,因身负强大灵力,便由辞林神君悉心抚养,授以法术。
这样的日子不过持续了百年,山中便传来辞林神君犯错被罚,重伤身陨的消息。
那时的时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她迅速代替辞林掌管魍离山,此后的数千年,魍离山都由她来庇护。
这些事情都是时聆醉后偶然提及的,阮娘并不了解其中始末,只是通过她言语间的描述,能感受到这位河神应该是个很温柔的神君。
就是不知为何,她对这位神君的态度并不好,甚至能用恶劣来形容,每次说起他都是咬牙切齿,尖酸刻薄的模样。
阮娘叹息道:“那我先带云湄走了。”
时聆淡声回应:“嗯。”
回到昭阳殿,时聆高坐主位,手背覆盖在眼上,只觉满心疲惫,过了会她又起身走到殿外的树下,变出个锄头蹲在地上挖。
不一会儿,地里冒出几个酒坛,时聆随手拍去上面的灰,倚在树干上喝了起来,甘冽醇厚的酒香在唇齿间散开,将她心底的烦躁冲淡了些。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身,她以为是阮娘回来了,便晃着酒坛开口道:“这么快就弄完了?”
脚步声停下,那人却一言不发,似是察觉到什么,她懒懒掀眼朝后瞥了眼,季陈辞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冷笑一声,时聆直接将酒坛砸了过去,寒声道:“滚。”
酒坛在脚边碎开,碎片落得到处都是,他依然无动于衷,站在那里眼都没眨一下。
时聆扶着树慢悠悠地站起来,下一秒寒霜剑握在她手中:“拔剑。”
季陈辞无奈道:“不是吧,上来就开打啊……”
“少废话。”时聆蓦地打断他,语气不耐,“一山不容二主,如今的魍离山由我掌管,就算是你回来,我也不会轻易让出,有本事就打一架,让我见识下你的实力。”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季陈辞将手举在身前:“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回来与你争权的,再说我也打不过你啊。”
这话倒不是他胡诌,如今的时聆连天君都敢惹,还有什么她做不出的事,以他现在的法力,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见他眼神真挚,不像骗她的样子,于是收起剑,困惑道:“那你来做甚?”
季陈辞耸耸肩:“好歹我也是山里的,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落脚罢了,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