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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是那燃的第一盏灯。
替他们照亮前路。
…
次日清晨,光线透过门窗照了进来,隐约听见有微弱的脚步声,时聆睁开惺忪的睡眼,便看见季陈辞蜷在角落中,模样甚是可怜。
在蒲团上坐久了,腰有些酸,她舒展着身子,接着起身将季陈辞摇醒:“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观南师兄来了。”
季陈辞被她这么一晃,险些摔在地上,他缓过神看了眼周围,跺了跺微僵的双脚,跳上案台藏到佛像后面。
随着“吱呀”一声,木门打开,时聆站在门前,笑得温柔又和善:“师兄。”
“夜间可有冻着?”观南关切道,“话说我方才路过小七禅房,本想叫他起来用早斋,却不想他屋里竟半点声音都没有,也不知是怎么了。”
时聆支支吾吾的,也不知如何解释:“兴许是……睡得太沉了……”
“可能吧。”
说着他便要往屋里走,时聆赶忙拦住他:“师兄……”
“怎么了?”观南满脸疑惑,指着蒲团上的缦衣,“我衣裳还在里面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蒲团上的缦衣被她盖得皱巴巴,时聆上前拾起并妥善叠好:“师兄,倒是我洗完了再还你。”
“也行。”
说完他继续往里走。
想到季陈辞还躲在后面,时聆又拦住他,紧张道:“师兄!”
她的反应着实奇怪,观南奇道:“小十,你这是怎么了?”
时聆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师兄可是要整理东西?还是让我来好了,如此麻烦师兄,实在是过意不去。”
“行吧,那你记得把案台的香烛收拾了。”观南转着手中的佛珠,随口道,“出去后记得去向师父认个错,别忘了啊。”
“好。”时聆应道。
也没其他的事情叮嘱,观南便转身离开,时聆放下心来,悄悄地跑到佛像后,小声道:“他走了,我先出去,你看没人了再离开。”
季陈辞懒懒地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嗓音微哑:“知道了。”
他也没想明白,为何自己会落到这般地步,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个小贼一样在这东躲西藏。
时聆道:“那我先走了。”
不等季陈辞开口,她便飞快跑了出去。
屋外树影婆娑,小狸翻着肚皮躺在廊下,时聆蹲下'身摸了摸,它舒服地翻了个身,拍拍它的小脑袋,时聆道:“好了,我要找住持去了,你自己玩吧。”
小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晨钟还未响,这个时辰住持应该在树下坐禅,思及此,时聆穿过沿廊便朝前院走去。
果不其然,禅微在树下盘腿而坐,双手叠起,拇指相抵,时聆踌躇片刻,走上前嗫嚅道:“师父……”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他是装的,于是她提高音调,硬气道:“师父!”
禅微松开手,长舒一口气,然后徐徐睁眼:“出来了?”
时聆绞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嗯,师父我错了…是我出言不当,惹师父生气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服,她有着千年的道行,山上的鬼怪见了都得绕着走,她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这禅微老头,着实可恶!
时聆在心中暗骂。
“小十。”禅微低声唤她,“你性子太急,做事太过冲动。”
时聆怂了,摸着耳朵,不敢出声。
禅微的目光落在远处,开始缓慢地转动佛珠:“小十,你可知,佛家讲究什么?”
又来?
一提到这些时聆就头疼,她回想之前看过的佛经,试探着开口:“无我之境?”
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禅微摇头叹息:“是因果。”
他抬眼看她,漆黑的眸子宛若墨海:“世间万般,皆有因果,何为因,何为果?”
什么意思?
时聆不解,为何跟她说这些?
她想再问时,禅微已站起身,拿去蒲团掸去上面的尘埃:“该去撞钟了,小十,你也一块去吧。”
时聆犹豫片刻,小声道:“是。”
钟楼与鼓楼相对,分别立于寺院两侧,时聆登上钟楼,从高处眺望,寺内的景色一览无余。
他将钟杵递到她手边,时聆将钟杵拉远,再撞到钟上,梵钟上露出细微裂痕,似乎历尽了百年沧桑。
“咚——”
悠扬的钟声响彻深山,禅微望向她,目光意味深长:“小十,你要记住,撞钟一百八,破人间百八烦恼。”
“咚——”
禅微的声音顺着钟声传入耳中:“一百八,其和为九,九九归一。”
“咚——”
深沉的钟声愈撞愈响,禅微走到她身后,声音低不可闻:“万物皆空,闻钟百下,可破境而出。”
时聆心中大惊,猛然回头。
禅微脸上依旧挂着慈祥和蔼的笑,他慢悠悠地转着佛珠,仿佛刚才的话不过是她的错觉。
“继续。”
他笑眯眯地说道。
时聆压下惊动的情绪,继续撞着梵钟,心中隐隐期盼。
只是,百八声后,无事发生。
作者有话说:
又是满课的一天我恨!
第37章 骤雪
◎地气乱,灾厄生。◎
眼前的景象如旧, 没有丝毫的变化,时聆放下钟杵,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住持站在钟前, 苍老的手轻抚上细碎的裂痕,背影挺拔而孤寂:“殿中诸佛, 你为何不拜?”
一时间, 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四百多年的岁月。
不拜神佛的,不是幻境的孩童小十。
而是——
在幻境之外的, 山鬼时聆。
昔日伽和寺香火缭绕,梵音袅袅,殿外的信徒们俯首叩拜, 目光虔诚。
时聆褪去焰炽红裙,换上驼褐的朴素僧衣,站在门边,与殿内的佛像遥遥相望。
殿内的佛像宝相庄严,普度众生, 他高坐佛莲之上, 眼眸微阖, 指尖拈花,唇角含笑。
住持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身上染着淡淡檀香:“施主为何不拜?”
时聆并未转身,仍注视着佛像, 心下微哂:“我心无所求,为何要拜?”
住持闻声轻笑:“尘世诸般, 孰能无求?求佛问道, 不单是祈求庇佑, 更是追寻内心的无相之境。”
“若求佛是为了心有所向。”时聆撩眼望他,目光清冷,“那我便为神佛。”
…
“该走了。”住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天边传来,“你要时刻记住自己是谁。”
时聆蓦然回神,她是谁?
是魍离山的山鬼时聆?
还是襄城君府的小十?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眨了眨干涩的眼,语气微窒,“禅微法师,或者说,厄渡尊者?”
昨日他恍若不知,甚至还被气晕在地,此刻却跟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如此转变,她怎能不疑?
禅微置若罔闻,缓步迈下钟楼,背影如松:“待因缘和合,你自会知晓。”
钟声响后,便该去殿中诵经,但时聆并未离开,而是独自一人,在钟楼上怔了许久。
…
寺里的日子过得很慢,慢到可以在山腰坐候晨光破晓,可以在檐下看着一片树叶缓缓落下。
无事坐在院中与小狸相伴,等时辰到了就去听住持讲冗长枯燥的佛经,晨时在殿中坐禅冥思,暮时便在树下闲谈慢聊。
空时抄抄经文,再背去山脚下卖,有了钱就能买些爱吃的素菜,还能顺手带几个糖人回来。
朝暮更迭,周而复始,转眼已至季夏。
自钟楼之后,时聆再没问过他,就好像她只是懵懂无知的小十。
既然他说因缘未到,那她等着便是。
灼日炎闷,蝉鸣聒噪,时聆抹去额间的汗水,背起竹篓准备下山去。
此时如常穿过大殿跑来,拉住她背后的竹篓,讨好道:“小十,你等会带点饴糖回来呗。”
时聆有心逗他:“这个么……总共就那么几块,我两口就吃光了,怎么给你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