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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意味着,因为他们的出现,幻境的时间被彻底打乱,下一场屠杀不知何时就会降临。
可能在十几年后, 也可能明天就会发生。
“他为何要杀这些人?”时聆百思不得其解, 觉得背后发凉, “又为何,要将这些尸体扔在魍离山上?”
他们知晓的线索太少, 根本无法拼凑出真相,季陈辞凝神沉思, 又顾及她的脾性,忍不住叮嘱:“你且先装作没发现, 别上去就找他要说法, 免得他恼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时聆不置可否, 拢紧身上的缦衣:“你先前不还说,他不是鬼佛么?”
“他身上并无鬼气。”季陈辞肯定道,“但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时聆心烦意乱。
不得不承认,住持平日里待她极好,每顿准备的都是她爱吃的素菜,她随口抱怨青葱难吃,之后的菜里再不见青葱。
她无法想象,慈悲如他,会将这么多百姓残忍杀害。
掌心微痛,时聆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握着拳,指甲陷在手心,被掐得通红。
人群还未散去,大家不停安慰着张老三,观南站在他面前,像是在开解他。
望着观南略显清瘦的背影,时聆心里登时有个荒唐的念头。
寺里不仅有住持,还有四位沙弥,他们都是光头,万一那女孩话中所指并非住持,而是其他人呢?
“如果说…这些人不是住持杀的……”时聆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个想法告诉季陈辞,“会不会…是观南师兄?”
季陈辞垂下眼,认真地想了想:“说实话,我觉得他做不出这些事。”
他竟会为观南辩驳?
时聆看他的眼神有些惊讶:“他原先还是乞丐时,你不挺讨厌他的么?怎么现在对他印象这么好了?”
季陈辞略微撇开眼:“他没有理由做这些。”
其实最开始他看观南很不顺眼,甚至可以说是抱有敌意,因为那人是时聆在雪夜中遇见的乞丐。
一想到她整日往外跑,就为了给那乞丐送吃的,他心里就酸得厉害,以至于后来听说那乞丐不知所踪时,他竟生出一丝卑劣的庆幸来。
直到后来,他发现这人对谁都一样,眼神清澈明净,没有半分杂念。
有时他在树下发呆,观南还会问他是不是有心事,用不知所云地佛经开解他,观南虽比同龄人更加沉稳,但到底还是个少年。
想到自己之前的反应,季陈辞不禁摇头自嘲,难得为他说了几句话:“先前他受人欺辱,也没见他报复过谁,想来不会做出这种事。”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知心和如常吗?”
时聆有些烦躁,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她实在想不明白,到底谁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季陈辞揣度道:“莫不是受到了打击?”
“什么样的打击能让他杀这么多人?”谜团难解,时聆仿佛坠入云雾之中,“再说,这上百具尸体死法各异,怎么看都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啊!”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陷入沉默,都反应过来,能做出这种事的,好像只有……
鬼佛。
良久无言,直到观南背着竹篓走来,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俩在发什么愣呢?东西都卖完了,可以早些回去了。”
时聆盯着鞋尖,故作镇定道:“回去?不是说要还要买点菜么?”
“差点忘了。”观南道,“你们应该不知道去哪买,不如就先回寺里,我去买就行……”
时聆打断他:“我去吧。”
不等观南再说什么,时聆提着衣服飞快跑开,生怕他们跟上来。
观南想跟上去,但时聆已跑出很远,观南惊叹她速度之快时,还不忘问季陈辞:“就让她一个人去?”
“随她去。”
季陈辞将目光从她的身影上收回,淡淡道:“等会我在山下接她就是。”
见观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季陈辞有些困惑:“怎么了?”
观南指着她离去的方向,迟疑道:“小十她,跑反了。”
…
时聆徐徐走在街上,任由清风拂面,耳边传来人们的交谈声,不禁让她想起襄城的长街。
清河虽不及襄城繁华,但这里的百姓也是成百上千,为何死者只有百八之数?
时聆想得头疼,便想着先把菜买了再说,但她走得急,也没问菜市在哪。
四处看了看,她选了位面善的卖鞋小贩,上前询问道:“敢问这附近可有菜市?”
小贩打量她几眼,给她指出方向:“往南两三里便是。”
时聆轻声道谢,刚准备离开就被小贩叫住:“可是伽和寺的小师父?”
“正是。”她闻声点头。
他挠着头,笑得害羞又腼腆:“先前小人潦倒落魄时,幸得住持施饭之恩,后来日子好起来了,总想去寺中当面言谢,但去了好些次都未见到住持他老人家。”
时聆应和道:“许是不凑巧吧。”
小贩从竹筐中取出一双麝褐色僧鞋:“这罗汉鞋乃小人亲手所做,一番心意,还请小师父代为转交。”
这僧鞋缝缀整齐,鞋边不见半根杂线,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犹豫再三,时聆将小贩的手推开:“行善事怎可求回报?若我此时收了东西,回去怕是要被师父责罚。”
“这……”小贩面露难色,但还是坚持,“这是小人心意,还望小师父能收下。”
思索片刻,时聆道:“这几日师父都在寺中并未外出,若有时间,可以当面道谢。”
小贩像听到什么古怪的话,猛地睁大了眼:“可小人前日才去过,并未见到他老人家。”
“前日?”时聆这才察觉出不对,拧眉追问道,“其他日子可去过?”
“隔两三日就会去一趟,说来也奇怪,小人连着去了好几个月,从未见到过住持。”小贩道,“也问过其他香客,大家都说没见过住持,害得小人以为师父是云游去了。”
说话间,那小贩也起了疑心:“你真是伽和寺的小师父么?”
时聆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脸色有些难看:“我是…才来不久……”
小贩收起鞋,眼里满是戒备:“算了,还是等我亲自送给住持好了。”
无暇再顾及其他,时聆转身便匆匆离去,留下小贩在后面小声念叨,但她只当没听见。
这些日子,住持明明就在寺中,经常会出现在寺院各处,但为何那小贩和香客都说没见过?
难不成别人都看不见,只有她、季陈辞还有几个沙弥能看见?
时聆站在风中,浑身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绝非常人。
只有特定的几人能看见,而其他人都看不见,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若是法术所为,也只能将身影完全隐藏,不可能做到像他这样。
如果不是法术,那又会是什么?
沉思之间,时聆已走到菜市,人声嘈杂,她没心思细挑,随手拿了些菜,留下铜板就走。
时聆一路奔至山下,看见树下熟悉的人影,她直接扑了上去,死死抓着他的衣服。
季陈辞接住她,感觉到她双手在发抖,眼中划过担忧:“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时聆嗓音微颤:“他就是鬼佛……”
时聆将小贩的话完完整整地告诉他,季陈辞听完脸色一沉:“可是他身上,没有半分鬼气。”
“鬼佛鬼佛,他既是鬼,也是佛。”时聆冷静强迫自己下来,“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将身上的鬼气掩住。”
寻常的法术做不到,但不意味着佛法不行,她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
只是这禅微法师,装得未免太像了些,若不是那小贩,她恐怕还被蒙在鼓里,还会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高僧。
而季陈辞默了良久才道:“可这里是他的幻境,倘若他有心欺瞒,如何能让你知晓?”
闻言时聆身影又是一僵。
是啊,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巧合,全是他的刻意安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