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风声比贺鸣川预料的还要快。
许白桥失踪的消息最先是在私塾间流传开来的。许多家境贫寒的学子突然发现,往日那位偶尔会为他们添置书本、交付学费的许先生,已经数日不曾露面。起初,大家以为他只是忙于写稿,但很快有人发现,连《新时报》都已几天未见许白桥的文章刊登。
“许先生不会无故失踪的。”
“前几天我还在路上见过他,他当时正往司令部方向去!”
议论声像燎原的火,从学府一路烧进金陵街巷。许白桥一向颇有声望,不少人都在暗地里猜测这位有“笔底明珠三千斛”之誉的文人到底为何失踪。
最先带头寻人的,是许多曾受过他资助的贫寒学生。他们本就对许白桥心怀感激,如今恩师无故失踪,怎能坐视不理?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张贴寻人告示,甚至有人直接守在《新时报》门前,希望能打听到更多消息。
不久后,一条极具冲击力的消息传开了——有人亲眼见到许白桥进了司令部,而最后一次露面,正是被贺鸣川带走。
“许先生若真犯了事,为何不公示罪状?”
“军方怎可随意扣押一名文人?”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有人直接冲到《新时报》门前,要求报社刊登许白桥被带走的消息。然而,报社主编接到上头警告,只能以“消息未经证实”为由,拒绝刊登。
但真相早已压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日后,一份请愿书在文人学者间流传开来,落款者不乏名士耆老,言辞恳切地请求军方给出合理解释。而在上林学府,数百名学子联合署名,誓言要讨回许白桥的公道。
贺鸣川坐在司令部,指尖轻叩桌面,听着副官低声禀报外界传闻。他神色未变,只在听到“请愿书”三字时,微微眯了眯眼睛。
“怎么说?”他嗓音平静。
副官斟酌道:“属下原本想着压下去,可是上林学府的周老教授和几名学者也在其中,恐怕……”
贺鸣川低笑了一声,似是毫不意外:“他们总要个说法。”
他拿起钢笔,在手指间转了转,随即落笔,在公文上写下简短的批示——
“许白桥因刊登煽动性文章,言论有违军政府禁令,暂时留置问话。”
副官接过公文,转身欲退。
“等等。”贺鸣川忽然出声,手中钢笔在桌上一顿,“给《新时报》施压,不许再登相关言论。”
“至于那些闹事的学生,别太放肆了,适当给他们点教训。”
副官微微颔首,快步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屋内重归寂静。
贺鸣川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许白桥,你可真是个麻烦。”
许白桥的文章一向犀利,有时甚至直指时局,可他再大胆,也未曾真正触碰禁忌。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早已无法回头。
有人不信,有人愤怒,也有人沉默不语,可无论如何,贺鸣川已经给出了答案,而在这座城里,没有多少人能质疑他的决定。
而被囚禁在深宅之中的许白桥,却丝毫不知外界的风波,只能在孤寂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西沉。
他已经被囚禁在这里五日。
脚踝上的铁链并不重,但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声响,提醒着他这份无法挣脱的束缚。房门从外锁死,窗子也加装了铁栅,他像是一只被困在金丝笼中的鸟。
白日里,他翻阅书架上的旧书,试图消磨时间。可大多时候,他只是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佣人,等待着夜幕降临。夜晚意味着贺鸣川的到来。
贺鸣川几乎每日都会来看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还是没吃?”他端着食盒走进来,声音仍旧温和,像是在哄一个不肯吃饭的孩子。
许白桥没有搭理,依旧低头翻着书,哪怕书页已不知翻到第几遍。
贺鸣川叹了口气,走近几步,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弯身将人从椅子上捞起,直接带到床上按住。他单膝抵着许白桥的腿,将盛着米粥的勺子递到他唇边:“乖,张嘴。”
许白桥死死抿着唇,脸色冷淡而倔强。
贺鸣川也不恼,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撬开嘴,将米粥渡了进去。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逼人的苦涩。他挣扎,咳嗽,可贺鸣川却耐心至极,一口一口喂下去,直到半碗粥尽数下肚,才松开手。
许白桥喘着气,眼尾泛红,死死盯着贺鸣川:“你到底想怎样?”
贺鸣川伸手替他拭去嘴角的米粒,低声道:“想留住你。”
许白桥嗤笑:“用囚禁的方式?”
“若是别无选择——”贺鸣川俯身,唇几乎贴在他耳侧,“那便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近一个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白桥的抵抗从最初的愤怒、咒骂、绝食,到后来沉默、冷眼旁观,最终变成了一种近乎死寂的顺从。
他不再砸东西,不再试图冲向门口,也不再对贺鸣川说任何愤怒的话。每日贺鸣川来喂饭时,他不拒绝也不配合,像木偶一样被摆弄着进食。屋子里所有能成为武器的东西都被撤走,书架上只剩下几本无关痛痒的典籍,他每日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梧桐树,一坐便是一整天。
屋外的风刮得很急,吹得院中的梧桐叶簌簌作响,像是一场不知疲倦的低语。
贺鸣川立在门口许久,终究还是推门而入。
许白桥如往常一般坐在窗前,单薄的背影透着一股寂静的疏离,仿佛已经习惯了困守在这间房中的日子。他听见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贺鸣川看着他的背影,喉头滚了滚,终是低声道:“秋兰死了。”
许白桥身子猛地一震。
他怔了片刻,缓缓转过头,眼神带着点茫然,像是没有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接受。
“……你说什么?”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几乎是在颤抖。
贺鸣川看着他,目光微微一沉:“前线遭遇空袭,她死于流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房间骤然安静,仿佛连风声都被这一句话冻住。
许白桥眼底的光一点点破碎,像是一面镜子裂出无数道缝隙。他唇角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下一刻,他猛地起身,一把揪住贺鸣川的衣襟,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扯下来。
“你骗我。”他死死盯着贺鸣川,声音发颤,“你是不是在骗我?!”
贺鸣川没有动,只是任由他揪着自己的衣襟,低声道:“前线传来的消息,她在跟随部队撤离时,被流弹击中,伤口感染,没有熬过来。”
“她的遗体……不,骨灰,几天后就会送到金陵。”
许白桥的手指收紧,眼底血色蔓延:“她前些日子才给我写信,说自己很快就能回来……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那些信中,秋兰总会描述前线见闻,说那些战壕如何泥泞,炮火如何绵延不绝,又如何亲眼见证伤兵在担架上被抬走,鲜血滴落一地。但无论写得多么沉重,她总会在信末加上一句:“别担心,我很好。”
而在最后一封信里,她甚至还带着笑意调侃:“多谢你照顾我那不省心的弟弟,等这边的战事稍微缓和,我就回去请你喝酒。”
她说“我就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她再也回不来了。
许白桥胸口剧烈起伏,指尖颤抖得厉害,眼泪几乎要涌出,可他死死忍着,像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不让自己在贺鸣川面前崩溃。
贺鸣川看着他的模样,心口微微发紧。
他曾嫉妒许白桥对秋兰的在意,嫉妒他梦呓里念着她的名字,甚至嫉妒秋兰能得到许白桥温柔的书信回应。可这一刻,他却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秋兰死了。
死者为大,所有的情绪在死亡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她……她才二十五岁……”许白桥低低地喃喃着,下一秒,整个人如同失去所有力气,跪倒在地。
贺鸣川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许白桥猛地推开。
他跪坐在那里,指尖抠紧地板,像是要将指甲嵌进去,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像是要将所有压抑许久的情绪尽数崩塌。
“她才二十五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痛楚与恨意。
贺鸣川轻叹一声,缓缓蹲下,伸手想握住许白桥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力道之大,仿佛触碰到的是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
“滚。”
许白桥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撕裂般的痛。
贺鸣川没有走。
他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许白桥不会听,也不会信,他能做的,只有等——等许白桥的情绪平复,等他从这场痛苦中稍稍缓过来,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屋里寂静无声,连风声都像是远去。
几日后,秋兰的骨灰被送回金陵,秋家决定为她办一场葬礼。
贺鸣川站在许白桥的房门外,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你可以去送她最后一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秋兰的葬礼设在秋家的祖宅。
黑檀木骨灰盒静静安放在灵堂供桌之上,四周白幡低垂,香烛青烟袅袅,氤氲在微冷的空气里。秋家人身着素服,来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许白桥一袭素白长衫站在灵堂前,看着案前燃烧的纸钱一点点化作灰烬,心底像被掏空了一块。
秋兰的照片摆放在供桌中央,黑白色调褪去了她生前的英气,只剩下一种安静的温柔。
他怔怔地看着,直到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姐走得太早了。”
许白桥回过头,看到秋灏站在一旁。
他一身黑色长衫,腰背挺直,眼神沉静如水。
许白桥微微皱眉,仔细端详他——秋灏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魂,少了往昔那股吊儿郎当的纨绔气,眼底的血丝昭示着连日来的失眠与悲恸,然而他站得笔直,神色克制,像是已然接受了现实。
“许先生。”秋灏缓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谢谢你愿意来送我姐姐最后一程。”
许白桥哑声道:“我该来的。”
秋灏垂眸,盯着地上那道冷冷燃烧的烛火,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白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秋灏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许白桥,神色间透着一丝复杂:“其实我也没想到,姐姐的死会让我想通这么多事。”
他顿了顿,嘴角牵出一抹苦笑:“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活在姐姐的光里,她太耀眼了,文章写得好,胆识过人,甚至连军政里都有人欣赏她。我呢?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她,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成日胡混,反正我再怎么做,家里人也只会说‘你怎么不像你姐姐那样’。”
秋家老爷子站在不远处,听着这番话,神色微微一震,嘴唇颤了颤,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秋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因近日练枪生出的薄茧微微泛红。他苦笑道:“可是她死了,我忽然发现,我连嫉妒她的资格都没了。”
许白桥眉心一跳,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不安:“你想做什么?”
秋灏缓缓抬眸,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去前线。”
许白桥猛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秋灏轻轻吐了一口气,语调平静:“我要去看看,让我姐姐拼着性命也要记录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许白桥的心狠狠一揪,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秋灏的肩膀:“你疯了?!”
“我没疯。”秋灏轻轻摇头,“我只是忽然明白,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以前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姐姐,可是现在,我不需要再追逐她的影子了。我只是想看看,她曾经用生命记录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白桥喉咙发紧,心乱如麻:“你知不知道,前线是什么地方?你根本……”
“我知道。”秋灏打断了他,声音沉稳,“许先生,你不用劝我。我已经做了决定。”
许白桥心中骤然一沉,猛地转头看向秋家老爷子。
老人坐在灵堂角落里,背脊佝偻,沉默地望着秋兰的遗像,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听着小儿子的话,却连一句反驳都没有,只是用拐杖抵着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许白桥的手指在秋灏肩上微微收紧,最终还是缓缓松开,垂在身侧。他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像是被人狠狠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秋灏是真的变了。
曾经那个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少年,在姐姐死后,终于彻底长大了。
只是,他宁愿秋兰还活着,宁愿秋灏仍旧是那个任性胡闹的少年。
许白桥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伸手拍了拍秋灏的肩膀。秋灏微微笑了笑,随后转过身,走向秋家老爷子,低声说着什么。
许白桥看了片刻,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贺鸣川一直站在门口,深色军装衬得他神情冷峻,与周围素衣哀戚的氛围格格不入。
“秋灏想去前线。”许白桥走到贺鸣川面前,语气平静,带着一丝疲惫,“他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