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萤火虫到了光亮处,四处散开,很快不见了踪影。
云霏霏将车停在门口的空地上,推开车门下了车。
正聊着天的人纷纷转过头。
一辆上了年纪的又破又旧的白色五菱面包车前站着个漂亮姑娘,黑色薄棉衣,黑色牛仔裤,黑色鞋子,黑色长发,除了白皙的皮肤和清透发亮的大眼睛,从头到脚一身黑。
半晌,无人说话。
有人突然啧了一声,皱眉道:“怎么是个女的!”
云霏霏听到这充满嫌弃的一句,转头往那人看过去。
虽然进入丧葬业三年多,这句话听得耳膜都能磨出茧子,但是,每次听到,她都很想把“我就是个女的怎么了”狠狠甩他们脸上。
可能察觉到说错话,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僵,过了会儿,一人开口问:“是赵家外甥女吧?”
云霏霏从那人脸上移开视线,打了声招呼。
她走到车尾,打开车门,拿出一个搭板搭在车身与地面之间,然后一脚踏上车,弯腰走到车头,伸手握住冰棺扶手。
往下推了推,忽觉冰棺轻了很多,云霏霏抬起头往车下看。
一人正弯着腰拉着冰棺另一头扶手。
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一身黑衣,是个寸头。
三年多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忙,云霏霏朝他说:“谢谢。”
那人没吭声,拉着冰棺下车,帮着将冰棺推进了屋内。
屋内什么家具都没有,人躺在屋子右侧拐角处的稻草堆上,浑身上下蒙着一床淡蓝色的被子,脚底边放着个火盆,火盆边坐着对姐妹,正往里扔火纸。
云霏霏将冰棺挪到稻草堆旁,插上电源,整理完毕后,转身问:“你们家谁负责丧事?”
“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吧。”
一道低沉沙哑的男中音从头顶传来,云霏霏整个人顿了两秒,慢两拍地转过头,他个很高,她昂起下巴看向他。
云霏霏中等个,偏高,男人比她高了快一个头,肩宽背阔,寸头窄脸,眉眼深邃,高鼻梁薄唇。
云霏霏从他一身黑衣和寸头上,认出是刚刚帮忙那人,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觉得太年轻了,犹豫了会,说:“还是让你们家老爷子来吧,你们年轻人不懂。”
话说完,就见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了。
高驰听到“你们年轻人不懂”这几个字一顿,眉头皱了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朝门外叫道:“爸。”
黑脸加上一身黑衣,浑身上下散发一股不太好惹的气息,倒是和男中音的音色很搭。
云霏霏低下头,盯着他辅助发声的喉结,那地方和一般人也没什么区别,可它发出来的声音就是很特别。
人堆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闻声转过头来,一脸诧异:“咋了?”
高驰转回头,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脖子不说话,以为她没听到,提醒了她一句:“什么事?”
云霏霏回神,问老汉:“洗婆什么时候到?”
老汉哦了一声,说:“马上,马上就来了。”
不一会儿,挤在门口的人往两旁散开,一高一矮、两个七十岁模样的短发老太太走到了门口,正是洗婆。
俩洗婆一进屋,就跪在稻草堆边上磕了三个头,磕完头,高个洗婆对高驰说:“找个干净的脸盆和毛巾,再烧盆热水。”
高驰说了句:“稍等”,转身出了门。
接下来没云霏霏什么事,她要等人放进冰棺,才能回去。
“集装箱”只为了停放棺材和遗体,让老人落叶归根,工程很赶,两个星期就完工了,因此,屋里连堵墙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家具。
等得无聊,站久了脚发麻,云霏霏在火盆边上找了块干净地,垫了张纸坐下了。
水泥地面冰凉,夜里更凉,云霏霏被冰到了,适应了半分钟,拿起一沓火纸摊开了,扔进火盆。
屋内很安静,姐妹俩都不说话,默不作声地往火盆里扔纸;屋外却很吵,一群头发花白的男人围在门口吞云吐雾,七嘴八舌聊家常。
云霏霏将火纸对折,双手握住下端往里折成扇形,放进火盆。
一个声音突然传进来:“女的不要烧纸,都留给男的烧。”
云霏霏抬起头,看向门外刚说话的那人,然后拿起一小沓火纸扔进了火盆里。
一人对不吭声的姐妹俩说:“你们姐俩别烧了,留给你弟烧。他烧你妈才收得到,你们烧 就是一把灰,烧了也没用。”
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一群老顽固。”
云霏霏转过头看向姐妹俩,姐姐低着头面无表情,妹妹撇着嘴,她笑了下,折好一沓火纸递给撇嘴的妹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