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育院的这些孤儿,用难听的话说,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再难听一点,就是被抛弃的孩子。
至少那些穿着制服的员工是这样跟他们说的。因为没爹没娘又没有家,所以任何一个愿意走进这个保育院的人,都是他们这群野孩子需要讨好的对象,都掌握着他们未来一段时间是否能吃饱穿暖的权力。
保育院的吃食用品分配下去就不管了,在员工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孩子们彼此争抢着,力气大的孩子占据绝对优势,就决定以掰手腕来再分配。好在那时候白林的力气并不小,个子也不算矮,因此不会像一些细瘦的孩子一样,营养不良到掉头发。
天真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在这个近乎封闭的空间里建立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他们只知道不能打破这个规则,将食物分给其他人。白林私底下将面包分给了其中一个看上去要饿死的孩子,然后就被围着打了一顿,抢走了过冬的物品。
被他帮助的孩子用着从他这里抢来的东西,留他一个人整个冬天都只披着一条毯子,不时被冻醒。
努力咬紧牙关的白林就此明白,规则只是一个笼统简单的条约,而由这条规则延伸出来的一些约定俗成的默认理念,叫做规矩,规矩比规则还不能违背,规则是笼子,那规矩就是笼子上的围杆。
他恰好处于这个森严等级的中游,没有能力去挑战这个规则的制定者,他的选择只有战战兢兢地维护着地位的稳定。
而保育院也有自己的另一套规则,在一些衣着华丽的人来访时,表现得乖巧亮眼的孩子,就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在孩子里面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白林不像其中一些孩子一样舌灿莲花,比起另一些孩子又相对乖巧,因此在这个规则里,他也处于中游。
不同规则出现交错时,就会产生争端,他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将自己独立出来,两边做好人,又什么都不做,他已经习惯这种夹缝中生存的处世之道,潜意识认为这样最安全。
一旦过度倒向任何一方,就像平衡被破坏了,他会感到强烈的不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孤儿院是这样的,在社会上也是这样的。
低薪雇来的老师曾因为他们的顽劣大发脾气,说他们即便到了社会里,因为没有家庭拖底,也终将沦为最底层的劳动力,只能领最少的薪水,买最廉价的食物,过最苦闷的生活。老师说,以他们的水平没有多少人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最终被社会所淘汰。
白林并非不知道,保育院里有比他们更大的孩子,其中大部分成年后只能选择进入矿井里。一个笑容爽朗的哥哥走出去,只变成了一叠冰冷的抚恤金回来。
他穿着员工派发的新衣服,像穿着那个哥哥的骨头。
白林产生了强烈地恐惧,老师给出的解法是学习,他偷偷溜进员工阅览室,将书偷出来看。他努力地寻找着没有这种规则的地方,他可以躲避喘息的地方。
不用像野狗一样抢夺,不用对弱者视而不见,不用粉碎自己的血肉,上供自己的骨头。
但是这样理想的桃花源似乎只有在里才有描述,他发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家庭。
在家庭里,最弱小的孩子带来生产力最低下,但是那些与之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兄弟姐妹,他们总是怒叹着这个孩子的不争,又擦着眼泪给出他们能给的一切。
白林咬着手指,这太不合理了,不合理地就像天堂一样,不用担心下一顿吃不饱,没衣服穿,不用担心自己的未来,因为有家人在背后保驾护航。年幼的白林别说保驾护航,哪怕是疼爱他的老师,对着他的一些窘况也会视而不见。
他飞速地,如着魔一般翻阅着,最终得出结论,是一种名叫爱的东西起了作用,而这种爱,则产生自无法斩断的血缘。
年幼的,无知的孩子,就这样倒置了本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爱让人们能够相互取暖。
而血缘,是唯一改变规则的办法。
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寻找自己的亲人,从老师,员工甚至院长那里旁敲侧击自己的来处。白林拼命读书,在别人无法理解的目光下申请了附近中学的入学资格。在那里,他尽可能多结交朋友,打听着有关的信息。同时,他也拼命地学习,书本都借用别人的,帮老师看孩子做家务赚钱买最廉价的笔和纸。后来老师离开了,他就攒下自己的一些物品,省吃俭用的,换取买文具和书本的钱财。
他打听着寻找小孩的父母的信息,在周末帮保育院采买物资,走遍了附近可能的地点来核对,最终剩下了零星几处可能的位置。白林并没有告诉院长自己想找亲生父母,因为一旦发现他的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被那些有钱又喜欢做公益的富商领养,或者给保育院做个宣传招牌,他连这难得的学习的机会都会失去。
白林的十七岁,虽然比身边人晚了两年,本来应该通过考试就读高中。
院长带着他去见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慈祥的富商,已经白发苍苍,坐在沙发上。
白林之后回想,也只能记起零星的片段,这已经足够让他感到窒息。
院长关上门,富商走过来,说了一些无意义的话,抚摸他的前胸和屁股,解裤子含住他的阴茎,他们争吵,白林反抗,踹开门冲出去。很大的雨,黑色的长街,他慌不择路地逃跑,从熟悉的路逃到不熟悉的路,后面传来员工的叫喊声,他从山的背面滚下坡,脚踝错位,手臂擦伤。
他狼狈地奔逃,长久以来深入骨髓的恐惧爆发出来,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一直以来,他相信只要读书就能拯救他,让他暂时逃脱保育院吃人的规则,但是他忘记了,人碾死一只蚂蚁不需要预告。
被抛弃不是他们的原罪,弱小才是原罪。
他不是被骗进斗兽场的,因为白林连被骗的资格都没有,他走投无路上了一辆离开那个地方的车,被人捂晕带到了边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混乱地接受了培训,穿上奇怪的,却比他在保育院时好一万倍的衣服,拿着皮鞭,在黑暗中战战兢兢地等着进来的那头野兽,甚至不知道斗兽场会不会在他用半生不熟的技巧驯服前将进来的兽人绑住。
年幼的时候,他们被告知不配被爱的孩子才会被抛弃,而在申请资金上高中的时候,他被院长推给了一个富商,白林已经像蚂蚁一样努力地在暴雨里生存,即便天上随意落下的雨点,就能将他浸没,让他半死不活。
弱小就是他的罪,连运气也心酸得让人发笑,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白林无处可逃,甚至还有心情自嘲,倒不如回去让那人含鸡巴,至少人不会真的把他的肉撕下来。
蚂蚁举着一片脆弱的叶子,等着雨点如炮弹一般将他彻底吞没。
白林努力地压制自己的颤抖,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后,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迎接不知是重伤还是死亡的未来。
“2号,我是你的驯养员。”
龙以为白林会恐惧,会发抖,就这样顶着半边脑袋,歪着头看着他,场面甚至有些滑稽。
白林一路上都以为龙会直接将他扔下去,此刻落了地还没回过神来,他跌倒在地上又爬起来,看着面前残缺不全的龙,忽然红了眼眶:“你……怎么……”
龙垂着头看着他,鼻间的热气就足以让他倒退几步,龙没有说话,见到白林似乎还能正常地发声,转头堵住了洞口的纷飞的风雪。
人类的声音从洞穴里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好像在哭泣。
“你怎么了……你看着我好不好……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你明明已经离开了……”白林的声音响了一会,没有得到回应后,逐渐微弱下去。贴附在背后的动静就像在挠痒痒,龙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地方,这是他受伤时曾经休憩的洞穴,山外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孤寂得甚至能听到落雪的回声。
虽然将人类抓来了,但是龙不知道要怎么做,也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向洞穴里的伤口敷上了冰凉的东西,人类似乎在尽可能地处理他的伤口,尽管这也是徒劳,本来盾甲就可以恢复的事情,因为这些奇怪的治疗变得又麻又痒。龙没有理,伤口的面积很大,人类也知道他能恢复,却还是在里面忙活了一个晚上。
就着这阵酥麻的动静,龙闭上眼睛,难得睡了个好觉。
龙喜欢他吗?
白林不知道,他只知道,龙不应该喜欢他。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像一块没有打磨过的玉石一样,纯粹光洁,自己陷落时的一切阴暗情绪似乎无法感染到他。有时候,白林甚至会嫉妒这样的龙,盲目乐观,无忧无虑,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样的困境里,因为很快,担忧龙受伤而跑到赛场的白林意识到自己的所有担心都很可笑,龙美丽到极致,强大到极致,他不染尘埃的快乐全来自于他的无可匹敌的力量。
和任人宰割的他截然不同。
白林攥紧了自己咬牙用三天的伙食换来的伤药,默默地回到了房间里。
龙也和其他攻击性过强的兽人不一样,除却开始时交合有些粗暴,之后的动作都像弥补似的,过分温柔。有时候白林觉得他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玻璃娃娃,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温柔又灼热地进入,刺激得他忍不住真切地落下泪来。白林有时候都会忘记这里是斗兽场,沉溺在龙的怀抱里,倾听他的心跳声。
这对于白林而言,是一种可耻的奢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林想着,龙和他这辈子遇到的所有都不一样,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这种不一样日渐突出,消弭了他的警惕,变成了钩子在心底抓挠。龙在他的世界里鹤立鸡群,突出得近乎危险。
白林害怕危险。
在规划逃跑时,他甚至都不敢将赌注全部压在龙这一边,如果龙失败了,他会另外策划一条逃跑路线。
害怕让他理智。
龙并不爱他,这样强大的生物怎么可能爱他,他只是没有脱离生物的本能,对占有的物品附加领地意识的本能。白林只是恰好在这个时机遇到了龙,卑劣地填补了雏鸟情节的空缺。
如果龙彻底社会化后,再回想这段历史,应该会因为庇佑一个弱小自私的人类而后悔万分。
白林不想看到龙失望的眼神,也不想因为龙的后悔而被再度抛弃。
他在处理自己的事的时候,还称得上一声坚强,但面对龙,心底的懦弱被无限放大,所以他不敢对着龙吐露真相,也不敢违抗命令主动放他走。
他对龙的爱也充满恐惧。
龙第二天才恢复过来,他变回人形,转头进了洞穴。
人类手里还抓着一把草,眼角还有没干的泪痕,衣服被扯得零碎,布条全部贴在了龙的伤处,自己贴着洞口的边缘,被冻得缩着身子打颤。龙蹲下来看着人类,伸手撩开他的头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林似乎过得也不算好,眼底的青黑越来越严重,嘴唇干裂,下巴的青茬也没修,头发凌乱地到了肩膀的位置,看上去半分不像从前那个一丝不苟的少尉。龙化出利爪,漫不经心地修剪手里的头发,白林似乎被他扯醒了,睁开眼就抓住他的手,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要去看他受伤的地方。
龙还是抓着头发,他任由白林上下打量着,直到人类抚摸着后颈的盾甲,才松了一口气,靠着他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不要不说话。”像是以前教导他人类礼节那样,轻声细语地,“谁对你做了什么……全部告诉我……”
看到面目全非的龙,恐惧似乎在顷刻间变得微不足道,被膨胀的愤怒所吞没。
他亲手看护着,教导着的龙。
龙迟钝地剪着头发,等到利爪靠近脖颈的位置,才回过神一般,疑惑地问:“不害怕?”
白林呆怔地看了利爪片刻,猛然抱住他,爆发出一声啜泣:“对不起!对不起……”他将龙抱得很紧,但龙眼神直勾勾盯着岩壁上发着愣,好一会儿才抑制住自己身体里条件反射的攻击欲望。
白林再回他和龙的家的时候,别墅的顶端已经被捅出一个大洞来,没有龙的任何消息,那梦一般美丽的生物,似乎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龙并没有多爱他,白林不断使自己相信,猜想龙或许是发现自己被背叛,所以愤而顶破屋顶逃走了。白林找到了组织,想试着探听龙的情况,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龙逃走了,或许冲断那根项圈让他受了些伤,组织中央也鸣笛示警,外勤的人全副武装地赶去,龙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所有人如临大敌,一点风声都能打草惊蛇的时候,白林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龙和他预想的一样,完全有能力离开这里,之所以不愿意,只是还没有斩断他那一点虚幻的牵绊。
如果他也将龙困在这个地方,让龙陷落到愈演愈烈的反兽人运动中去的话,那他就完全罪无可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龙走后,一切都没有好起来。
他的家庭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他逐渐发现这里并不是理想中的桃花源。一切本都在白林的接受范围之内,他本就是家庭中目前地位最高,薪资最丰厚的人,需要他来给这个家分配资源。但是逐渐的,父母的夸奖,妹妹的夸赞,还有两个时常不回家的哥哥偶尔发来的信息都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欢欣鼓舞,稍不如意就会得到抱怨,拿不到钱的哥哥甚至发来诅咒信息,他明明住在中间的房间,却像是融入不了这个家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