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松云城周边的一处地下妖族城池。牧行之缓缓吐出一个地名,我曾在那里见过一支妖族,他们恐怕是世上仅存的妖族了。
唐棠自然知道那地方,甚至是不久前,他们才从那里离开。那时离开时,唐棠就在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总有一天,男主会回到这里。
但即使是她,也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和经历,已经天翻地覆。
站在一旁的时竟遥忽然道:这世上竟还有妖族?我以为我已经将他们
他没有说完,想必那话不会很好听。
沈流云在旁说:确有其事,我也同牧行之一起见过那妖族城池时掌门,您应当知道,这世界上最难的,就是斩草除根。
时竟遥挑唇道:你这样说了,那我更得去看看这些漏网之鱼了。他本就想去寻妖族,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流云道:时掌门都凑这一个热闹,我这去过一次的,没理由不去。
唐棠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看向云中任在松云山上时,云中任显得冷淡万分,但到了流光仙尊面前,他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些孩子似的别扭,像是又变成了许多年前那个大夏太子云中任。此刻他冷下脸,冷冷道:师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唐棠一锤定音,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动身
云中任插话:三天后。见唐棠看过来,他补充,三天后,师尊,不能再早了!您应当多休息。
对上云中任的冷脸,唐棠也有点无奈:好吧。
这件事情就这样敲定。
四个男主的眼神来往,其下的暗流涌动,唐棠并不是不知道。但她已经不想去管了,快刀斩乱麻,管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快点完成任务死遁走人就行!
第77章 昼短七
众人散去后, 月上中天,一墙之隔,云中任又嗅到了酒味, 伴随着细微的沸腾之声。
他推开门, 门的那一头, 唐棠半坐在地上, 脚边是一个沸腾的温酒壶,她的长发闪着莹润的光芒,月光亲吻着垂下的眼睫。
有那么一瞬间云中任觉得自己还身在幻梦之中。
他靠着门,几乎是呆呆地立在原地,那一墙之隔的温柔乡,只是这样永远地望去一眼, 就让人难以自拔地沉了下去。
倒是唐棠先看过来, 道:怎么,傻了?
云中任走过去,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唐棠的身边,接过唐棠手里的银勺,搅着微微沸腾的杏花酿,低声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唐棠单手支着下巴, 说:我也觉得。
云中任倏忽抬头。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才是最不真实的好吧。唐棠耸了耸肩, 说:我还以为我已经死透了。
师尊云中任低声说。唐棠说话惯来直白,不太讲究, 然而云中任却听不得。主人还未怎么样呢,他这个旁观者先觉得晦气。
唐棠低下眼去, 拎起温酒壶, 清澈的酒液倾泻而下, 落进她的酒碗里, 一个明晃晃的月碎在里面。
云中任,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云中任洗去了唐棠的记忆,但流光仙尊也不是好骗的人。方才没问,只是外人太多,一时隐忍不发罢了。云中任早知道他逃不过这么一问。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哪怕是世上最疯狂的赌徒,也不会在赌博之前先设想赢了之后要做什么。
沉默片刻,唐棠道:不能说?
云中任摇摇头。他不语,只倾身抱住唐棠。
三十年前尚且要靠她来保护的小孩,如今也大了。他这样倾身下来,半个身子几乎遮住了唐棠,肩背宽厚,带着令人陌生的侵略性,唐棠恍然意识到了,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三十年了云中任喃喃道。
也对。唐棠说,三十年了,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
云中任将下巴垫在唐棠的肩膀上,呼吸间湿热的气息拍在她的脖颈和发间,他说:既然师尊也知道弟子长大了,为什么不能
不能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被我保护一下呢?
他更紧地抱住唐棠,似乎要靠这力气抓住三十年的时光,那方才明了就失去的心意,窗外的杏花、澄澈的月光、流淌的酒香,一切都缓缓凝固,化为面前这一个人。
他用一种可怜的语气说:师尊,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您
唐棠失笑,拍了拍他的背,说到底还是觉得愧疚:不说就不说吧。
谁叫当年您也是这么瞒我,保护我的。云中任说,这两件事完全不一样,但他讨了个巧。果然,唐棠不多问了,她端起酒碗。
师尊明日又要醉到日上三竿吗?
三十年不见,你好像变得很爱说我。唐棠说。但说是这样说了,她还是慢悠悠地将酒抿进嘴里,不为所动。
云中任直起身,他直直地看着唐棠,而后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又俯下身,这次倒没有抱住唐棠,只是将下巴放在她肩上,高大的身体极为别扭地做成一个小鸟依人般的动作,含含糊糊地说:我陪师尊喝酒
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的云谷主,到了自己师尊面前,总是一下子变得黏糊糊。他在修真界呆了三十年,始终以远客自居,只有唐棠是他可以放松的家。
就你那酒量?唐棠失笑,一边随手给自己倒酒,一边说,得了,喝醉了还得我给你拖回床上我的床你睡了多少年?现在还想睡?
听到睡这个字,云中任又抬起头。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似的,他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接过唐棠倒的酒,又是一饮而尽。
或许酒量这种事情确实是天生的,三十年过去,云中任的酒量竟没有丝毫长进,两碗酒下肚,就迷迷糊糊地躺倒,顺势枕在唐棠的膝上。
唐棠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被他一下抓住了手。她想往外扯,但纹丝不动。唉。她叹了口气,决定不与酒鬼计较。
温酒的壶咕噜噜地沸腾起来,屋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阵木门被推动的声音响起,唐棠转头望过去。
门被顶开了一条缝,首先进来是一只黑色的小鼻子,随后,毛绒绒的脑袋也挤了进来。
一双鎏金的眼在黑暗中分外明亮。
呜。小狼崽低低地唤了一声,它用脑袋顶开木门,黑色的皮毛在黑暗中几乎隐了形,小身体一溜烟钻进了屋里。
它看起来很小一只,脚步都不太稳,前爪踩着后爪,哒哒哒地朝唐棠跑来,唐棠都还没反应过来,黑暗中,却有藤蔓拔地而起,直冲小狼崽而去!
然而,小狼崽的脚步看起来踉踉跄跄,身体却极为灵活,数十只藤蔓都拦不住它的脚步,它左冲右撞,灵活地避开了那些阻拦的藤蔓,跑到唐棠面前。
它略一停住脚步,似乎在估量自己面前,枕在唐棠膝上的云中任的高度,随后,它后爪一蹬,直接跳上了云中任的身体,一路踩着云中任的脸跳进了唐棠的胸膛。
云中任:
什么东西!
云中任大怒,也顾不得装醉了,他睁开眼,就见唐棠单手拎着小狼崽的后颈与它对视,小狼崽乖乖地在空中蜷缩着身体,发出呜呜的细小声音,勾着前爪要唐棠抱它,声音极为可怜。
那声音云中任一听就知道不好,果然,唐棠放软了神情,将小狼崽抱进怀里,道:小东西,你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