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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徽想要的,他都想给,想好好待他,想伸手去拥他,可是理智和原则像粗粝的缰绳将他紧紧地勒着,把他撕成两半,折磨得喘不过气来。
祝知宜掩下眸心的湿意,颤抖的手握成拳,故意说:“皇上从前总说臣固执、古板、不懂变通,臣看皇上才是冥顽不灵我行我素,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没有那麽喜欢我,你喜欢的只是你这三年来因为等待而制造的情绪、愧疚、幻象和自我感动——”
“祝知宜!”梁徽再好的脾气也听不得他这样贬低自己的一腔情谊,神情明显是被伤到了,声音低下去,“你这麽说就真的伤我的心了,你真是这麽想的麽?”
“我的情意、我的执念我自己不清楚麽?你可以不要我、不要我的爱,但是不要质疑它。”他沉默片刻,道:“算是我求你吧,你这样说我真的难受。”
一颗心仿佛被狠狠碾过,祝知宜看不得梁徽难受,也痛恨自己的心软和优柔寡断,他不知道要如何让梁徽知难而退,只能狠下心道,“可臣的确就是这麽想的,还有更伤人心的臣没告诉皇上,皇上敢听麽?”
梁徽目光铮铮地望着他,心中泛起不安。
祝知宜着着他的眼睛,很轻地、一字一句地说:“皇上知道臣久久等不到救援、撑不下去的某一刻在想什麽吗?”
“臣在想,皇上是不是真的想找到臣。”
梁徽面色剎时一白。
他知道自己在祝知宜那儿信誉为零,却从未想到自己在对方心中已经残酷功利到如此地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半真半假地找人,甚至是借机除掉这个功高震主的功臣。
换作旁人,梁徽或许真的会,大局已定,让知道他太多秘密、不再有价值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这场暴乱里。
可对方是祝知宜,是他手脚冻僵也要掘地三尺搜寻的祝知宜。
这天下谁都可以这麽想他,唯独祝知宜不能。
一股血腥气猛地涌上喉腔,梁徽许久才能勉强发出声音,极哑:“我没有,虽然可能你也不会相信了,但我真的从头到尾一分一秒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祝知宜逼迫自己当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亲手斩断他的念想:“臣知道,皇上没有,臣那时候只是撑不下去了,这样想会好过几分。”
“臣说了,人性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何况你我在这样的位置。”
“你看,不只你会怀疑我,我也会怀疑你。”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年少便被满门抄斩、剥夺仕途的祝知宜对天家充斥着本能的戒备和防心,当年先帝对他祖父也曾是皇恩浩蕩、荣宠不衰,后来不也落得个三尺坟头无人葬的凄惨下落。
“皇上应该是最明白的,到了这个位置,君臣如此,父子如此,兄弟如此,夫妻不会幸免,君臣不得长青,夫妻更不可能白首,皇上不是说臣想要做什麽都可以麽?那臣就这一个请求……咳咳咳……”话说得多了他又开始咳起来。
梁徽忙给他递水,捡起从他膝头掉在地上的毯子给他盖上,祝知宜手脚的关节筋骨都受了伤,不能入风。
祝知宜看梁徽就这麽半跪在地也不起来,吓了一跳:“你做什麽?!快起来。”九五之尊跪人像什麽样子。
梁徽将他冰冷的手塞进毯子里,仰起脸:“清规,你听我说,今日你说的我都听懂了,也听进去了。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隔阂如山如海,我明白你的担忧,你的防备,你的为难,我都理解,真的,设身处地想想,若换做我是你,死里逃生,我也不会再相信梁君庭这样一个人,他自以为是,劣迹斑斑——”
“臣不是这个—”
“你先听我说完,”
“我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以退为进讨你的可怜,我以后都不会再跟你耍心机,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只有坦诚,不,是从此往后我都会对你毫无保留地坦诚,你可以不对我坦诚,你可以保留自己的情绪、秘密,无论最后你决定是与我做夫妻还是君臣。”
祝知宜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想把人拽起来,梁徽立马反手握紧,像拽一根救命稻草。
“我也不会逼迫你,不会再做任何让你有压力有负担的事,一切都听你的好不好?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一定让你很为难吧。”
他低头,侧脸贴上祝知宜的手背,缓缓地蹭了蹭,掩下眸心深不见底的偏执与深渊。
不再只拘泥于自身狭隘的悲伤后,梁徽慢慢就能理解祝知宜的思虑。
祝知宜在承受了这场浩蕩的劫难后还要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周旋,他一腔热血满怀真心地想把这世上所有的好都捧到祝知宜面前,却没有考虑祝知宜是不是真的需要、能不能接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