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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到她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浓烈刺鼻,是父亲最爱的那款。

过了几天,她成了我的钢琴教师。

“安妮,你有一个好父亲,”教赋格曲时,她同我閑聊,“自从你母亲去世后,这个男人怎麽都不肯再结婚了。”

“世界上怎麽有这样的父亲?”我崩溃大哭,跑回卧室,将脸埋进枕头里抽泣。

真丢脸,弋子还在身边。

“安妮,安妮!”她在床侧坐了下来,抚摸着我颤抖的背,义愤填膺,“他确实太过分了……”

过了良久,直到嚎啕大哭变成细碎的抽泣,我才缓了过来,坐起身,看着外面阳台的桔梗花发呆。

弋子走了过去,蹲下去翻动泥土,在翠绿的叶子上均匀地撒上驱虫粉。

“放心,它很健康。”弋子走回来,坐下我身边将我的头发整理好,又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别难过。”

“让你见笑了。”

“怎麽会?”她拉过我的手,“安妮,你听我说。”

我转头看到她的眼睛,坚定,闪烁。

“他的确是你的父亲,可是安妮,如果你感到痛苦,也不必以一个父亲的要求去期待他什麽。你只需把他当做一个男人,世俗意义上最无趣的男人,浅薄好色,唯利是图,可这又与你何干?他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你也不必成为标準的女儿。”

“跟我来。”弋子牵起我的手,跑上三楼,接着四楼,然后穿过几只杂物架,将一旁的工具梯撑开,蹬上去掀开上面的小圆盖,露出一圈深蓝的天。

“你怎麽知道我家的天台入口?”

“建筑设计里,这是常规的位置,”弋子低下头朝我笑,“快上来。”

我提起沉重的裙摆,在弋子的帮助下依旧有些吃力,踩上天台的地面时,晚风特别大,险些又滑下去。

弋子扶住了我,拉着我跑到天台边缘,那一刻我听到教堂钟声敲响,倦鸟飞进远处的森林。

眼底一片广袤,眺望时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都柏林大广场,一切都那样渺小,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我与弋子的裙摆之下。

“你没来过这里吗,安妮?”

“当然没有。”我怎麽可能爬上天台,我连四楼都很少上来。

“你的头发简直像一只没梳毛的玫红丽唐纳雀!”弋子指着我大笑。

我下意识担忧地摸了摸头发,手却被弋子拉下,“没必要一丝不茍,这样很漂亮。”

我的脸上腾生起两片红云。

“你不信?”弋子在边沿坐下,双腿就这样悬在半空,侧过头朝我比划,“喏,你的头发这麽长,这样卷,在风里蕩起来,简直像一片红色的海!”

红色的海?我被这样夸张的比喻逗笑,小心翼翼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安妮是不是想当一个作家?”弋子问。

“你怎麽知道?”我讶异。

“桔梗花盆里刻着莉莉,红辫子的娃娃身上也绣着莉莉,她的布袋子里还揣着笔和稿纸!”

弋子白皙的面颊由于兴奋泛起红晕,水栖般的眼睑细薄明亮,她期待地看着我,带有一点狡黠。

“那只是……”气泡被戳破,炸开的水雾让我屏住呼吸回避。

“莉莉小姐就是安妮·琼斯!”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她的目光,没有再反驳,那样聪明的弋子总能看破我的所有想法。

“你经常写东西?”

“是的,”我说,“经常。什麽都写。短诗,文章,乱七八糟的小说。”

“这很好啊安妮,每一个字都很珍贵。”弋子的尾指搭在我的手背,随后覆盖上来,轻轻拍了拍,是企图与人交心的友好宽慰,这样自然的亲呢让我由衷地舒坦,我将自己想象成一团皱巴巴的旧稿纸,被弋子捡起来抚平,夹在脆而厚重的笔记簿里。

“没有人会看我写的那些。”

“能让我看看吗?”她语气真诚,试探着发问,最具东方特色的口唇与背后一大片北爱尔兰景象格格不入,神秘莫测,但又可爱张扬,让人轻易能看透。

我没有立刻点头。我的脑海里飞速地清理锁在书柜里的那些文字,它们太不合时宜,或许是的。

但我怎麽能拒绝弋子小姐?

我内心生出一种幽微的期待,迫切想要面前这个女孩成为我唯一的读者,我想让她看完我所有稚嫩的记录与想象,让她了解另一个略显病态的、惊世骇俗的我。

这一次我主动拉起弋子,跑向卧室,跪伏在地上,从书柜底部翻出那些本子,厚的薄的,宽的窄的,蓝墨水的,黑墨水的。

“你写了这麽多。”弋子很是惊讶,坐在地上认真地念了起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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