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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前素来冷着脸的尉大人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憨厚地一笑:“家主你知道属下的,属下从小对这些事就想不明白。”
想到从前过往,卫宛柔下眸子,擡头看向今晚的一轮皓月:“以后岭南的月亮怕是再也瞧不见了,陪我走走。”
尉晟抱拳,憨厚地应一声后本想同卫宛并排而走,想到什麽,脚步一顿,恭敬地走在卫宛的斜后面。
月色下,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卫宛一袭白衣,神情淡漠,缓慢行走在安静的红土小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脚步一顿,想到什麽,擡起头,看向与凤城相反的某个方向,指尖摩挲,凤眸罕见地泛起圈圈涟漪。
她擡起手,冷白的指尖拂过细腻的月色,像细细抚摸过某人的一身雪肤。
另一边,淩霄儿被小腿的抽痛惊醒,没了睡意,披着件外袍走到窗前。
他擡头,隔着重重围墙看向天空,毫不意外地,又看到了四四方方的天空。
满院的月色不再如水,而是凝成了透明的冰,把他死死囚禁在这间单调乏味的院子里,动也动弹不得。
淩霄儿收回目光,浑浑噩噩的桃花眼又变得坚定。
……逃出去。
如果再被抓到,大不了就是一死。
会有机会的,一定会有机会的,他扫了眼角落里暗卫不小心露出的衣角,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髒被攥紧的窒息感安慰自己。
*
随后的一个月里面,各地烽烟四起,借少帝的名头,不少大小势力纷纷投奔卫宛,一时之间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与太皇太夫一派、淮北侯一派,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军营的空地前,卫宛满意地扫过被改良过的炮车,看向神采奕奕的宋崖竹,温声道:“宋姐姐,辛苦了。”
宋崖竹知她今时不同往日,已是位高权重,见她仍对自己一如往常,心下感动,连忙摆手:“你我皆为大啓,不辛苦。”
她一顿,有些歉意道:“当年你们卫家举族迁移岭南,事发突然,我没能帮上什麽忙,实在对不住你。”
卫宛摇头:“本就只是做戏给那些乱臣贼子看,比起其他与我断交的好友,只宋姐姐还挂念我,时不时便托人送些东西来。”
宋崖竹长叹一口气:“幸好你用不上这些东西。”
见宋崖竹眉眼间仍有愧色,卫宛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半月后便要出征,宋姐姐与其愧疚莫须有的事,不如多想想如何才能发挥这些炮车的最大功用。”
宋崖竹被转移了注意力,走到炮车面前,又开始入迷地捣鼓,过了好一会儿,才擡起头,神情坚定:“对,你说的有理。”
正在这时,一专门负责传递淩霄儿起居消息的暗卫走到卫宛身旁,将记录昨日淩霄儿的一举一动信封恭敬地呈给她。
卫宛接过信封,凤眸慢慢变得幽深,其中似翻滚着惊涛骇浪。
末了,她折起信纸,侧头看向一旁暗卫,眼里闪过嘲意,唇角含笑,漫不经心吩咐:“故意露出端倪,让他有机会逃跑,其他的,你们不用管。”
*
“爹爹,爹爹,”长念噔噔跑到淩霄儿面前,本来想扑到淩霄儿怀里,但看到自家爹爹凸起的小腹后,停下脚步,伸手扯住淩霄儿衣袖,糯糯问,“爹爹,长念想见娘亲了。”
淩霄儿带着花纹繁複的面具,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窗户外,对长念奶声奶气的声音置若罔闻。
一缕黑发垂在白腻的脖颈旁,面具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雪白厚实的狐貍皮毛对比,更显精致。
离卫宛半夜突然回来那次,又过去两月,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已七月有余,突兀地坠在他的腰间。
见爹爹一直不理自己,长念以为自己做了什麽让爹爹不开心的事,眼眶微红,哽咽道:“爹爹,长念做错了什麽吗?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娘亲,那长念以后都不再爹爹面前提娘亲了,爹爹不要不理我。”
听到长念的哭声,淩霄儿才回过神,瞧着长念微红的眼眶,忙将长念抱到自己怀里,掏出帕子擦她脸上豆大的泪珠子。
“念儿不哭,爹爹刚才在发呆,不是故意不理念儿的,”他又想到长念刚刚的话,心尖一颤,不自然地撒谎,“爹爹当然喜欢你们娘亲,哪有小、哪有郎君不爱妻主的?”
长念摇头,没哭了,声音里却还带着哭腔:“爹爹,长念看到过其他人的娘亲和爹爹,不对,你们两个不对。”
其他人的娘亲和爹爹不是这麽相处的。
注视着长念黑白分明的眼睛,淩霄儿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孩子原来如此早慧,他自以为在兄妹二人面前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这些拙劣的僞装早就被孩子们看透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