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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黑雾像无数刀片在他身上滚了一轮,範子清身上霎时间皮开肉绽,伤口的血来不及流出就被浑身黑霜冻结,他感觉体温与力气都在流逝,但仍向前伸出了一双颤抖的手。
自从在阵法中睁眼开来,某种磅礴而无解的悲痛总是如影随形,範子清自觉那种情绪并非全然跟他自身有关,直到他再次来到妖临阵前,置身在这场互噬中,那种悲愤的源头仿佛就只剩下一纸之隔。
範子清一双眼洞穿黑雾,对上了那双金瞳:“你们到底在害怕什麽东西?”
他蓦地问了这麽一句,眼前的金色巨瞳却只是沉默着。
“不甘被遗忘的,究竟是混沌还是你们?”
姬玄终于冷笑了一声:“这一切都只是虚无,混沌之前不曾有过,将来也不必存在,姑苏,你在妖世徘徊上千年,又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周看似无边无际的黑暗倏地一变,阳光忽而到访,範子清被刺了一下眼,等他睁眼开来,只见他漂浮在半空中,脚下是妖世绵延不绝的山海,是他这千年轮回的所见之物。
这种感觉很熟悉,在他妖力恢複那段时间,经常会陷入这种淩乱的梦境中,黑暗中显现的一切分明就是他每一世的记忆。
姬玄通过吞噬他的存在,获得了部分谛听妖术的能力。
不过他似乎也没法起诉姬玄侵犯隐私。
这位来自洪荒年代的混沌后裔没半点现代社会保持社交距离的意识,并且似乎认定了从这妖临阵出来的都是他的所有物,翻起他的记忆就跟翻书一样,範子清看见了他曾经历的战乱饑寒和生死一线,一幕幕回忆纷涌而至。
而翻开这本书的姬玄只淡淡地问:“你这千年的颠沛流离,难道算不上一个答案?”
但範子清没在意他所说的话,只是任由黑霜侵入他的皮肉,借着这点互噬的交融,谛听妖术直到这时方才揭下了那张薄薄的纸。
他凝视着眼前那双金瞳,仿佛窥见了某种无止尽的喧嚣。
在蛮荒三族眼中,妖世之上就只有喧嚣。
混沌之上诞生的一切打破了他们的静宁,而后各式各样的声色与人事冒出头来,都太过扰人了,彻底将鸿蒙未开时期的一切掩埋。
範子清:“当年你们三族作为阵主啓动妖临阵,明明连自己的存在都不肯抹去,这就是你们向往的虚无麽?”
那金色瞳孔透出冷冽的杀意,黑雾一把扼住了範子清的脖子,后者吐出一口血来,脸上几乎没了血色,但他嘴角却微微扬起。
範子清:“我去过生死的边界……”
姬玄打断了他:“混沌并非生死。”
範子清:“那地方同样是空无一物,可我依旧扰人得很,心绪无法平静,知道吗,我虽是诞生自阵法,算不上是妖,但湛卢说我七情六欲俱全,并非一件死物。而你们从一开始就继承了混沌血统,又以石像成妖,理应是比我更有资格当一个妖,既然如此,七情六欲俱在,即便你成了混沌,你望着恒水对岸的人间,又怎能真正获得静宁呢?你们扰乱黑市,挑唆白姓,将妖世弄得乌烟瘴气,这些年来,你们又何曾不是成为了喧嚣本身?”
姬玄没有回答他,那双金瞳仿佛预见了什麽,一时怒极:“你在窥看我?”
範子清七窍流出血来,满眼血丝,明明是一息尚存的模样,他眼神却没半分动摇:“我问过你,在你眼中我是个什麽存在,那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麽吗?”
那答案藏在黄粱之中。
黄粱之中,在他们相伴前往妖临阵的路上,韩湛卢对他的身世有过多种推测,但都被範子清一一推翻了。
“为什麽你就认定自己是妖临阵的失败之作呢?”韩湛卢相当不解,甚至有理有据地开始掰扯,“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不是妖临阵中降生的,你七情六欲俱全,说来阵法能长成你这人模人样本就是件荒唐事。如果不是出自阵法,那你必然有真身,也必然是某样东西成的灵。”
範子清从不敢有任何的预设,湛卢剑的话听过就算了,一直到他们来到妖临阵前,看见了幽冥深处诞生的东西。
那把剑可能天生就有点乌鸦嘴的天赋在。
範子清对上金瞳,无奈地苦笑道:“那是一道尚未成形的灵,即便是谛听的能耐,又或者是当年的你们,也未必能察觉得到。”
这种非生非死的灵介于生死之间,契合了生死规则的媒介。
蛮荒也没料到幽冥竟有灵诞生,从阵法布设选在幽冥之上,生死已然错位,妖临阵缺少阴阳规则,将成未成,反而额外给这个灵赋予了生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