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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子清擡头看向了韩湛卢,那双眼中倒映着漫漫黑夜中的一点光芒,在他眸中闪动着,仿佛是一点微末的希望在摇曳,忽明忽暗间他怔怔地说道:“看了,知道了真相,现在都已无可挽回,我又能怎麽样呢?”
“兴许你就不必强作心狠冷漠,在我面前装出一切无所谓的样,以前都没觉得你这麽喜欢弯弯绕绕的,对自己就不能再坦诚点麽?”韩湛卢不自觉把话音放得更轻,伸手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地擦过他眼底透出的疲惫,“你想要範家一案的真相,从不来我这个目击者跟前旁敲侧击,也从不去调查旧案线索,只凭道听途说看一眼就真以为什麽都看透了,我看你们谛听範家也别传承什麽血脉了,就养得一身高傲自大的毛病!”
他很久没这样生气了,隐忍的怒火蛰伏在心底,仿佛能把他那铁铸的心都烧碎。
韩湛卢在走投无路下低下了头,恳求道:“算我求你了,你看一眼好不好?”
範子清闭了闭眼。
他在这世上本就无路可去,任何微末的希望对他而言都不过是碗见血封喉的毒,可当他再次睁眼看向韩湛卢,看向那道璀璨得不可思议的黄粱,终究是伸出了手,将这碗毒一饮而下了。
这段时间他四处奔走,已经见过太多範家的过往。
兴许是同属谛听的缘故,範子清所能见的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在这些光景中,範家和所有的人与事总隔着遥远的距离,像是段蒙尘的历史,隔着千重山、万重水。
即便是以这黄粱为媒也不例外。
範子清只见丹山之上雷云涌动,院中树木在黑暗中张牙舞爪,连祠堂长明不灭的灯火也在风中摇曳不定,可这呼啸的风仿佛只被困在了这小院,院墙之外的山林依旧是一片静宁。
白夏伫立布满玄心石的小院中,狂风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袍,身影宛如风浪中屹立不倒的桅杆,玄心石阵并非寻常阵法,她以玄心石为材料布阵三天三夜,可这阵法依旧未能落成。
在宋箫改良阵法之后,这样费时费力的布阵法大多已经灭绝,剩下的那些几乎都是早已失传的古老阵法,只存在于白姓口口相传的历史中,这些秘术跟着白姓颠沛流离,又在历史的洪流中被推搡着前进,如今就只剩下些有头没尾的残章,兴许连宋箫也没想过将来有一日这些秘术会重见天日。
漆黑符文自玄心石中抽离,像是被不速之客惊醒的游蛇,虎视眈眈地环绕在白夏四周,不断地试探、攻击,拼了命寻找反噬的机会。
範子清觉得这样兇险的对峙,比起布阵,更像是一场斗法。
白姓失传多年的秘术将白夏的妖力化作了无数根细细的银针,她一眼捕捉到肆虐的符文,手中银针如长箭一射而出,无比精準地穿过符文,银光如星子坠落,将符文钉入了大地上。
这是种难得一见的秘术,但凡有阵法一道的大妖在场定会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而範城眼中却只有阵中的女人。
在他身后,範家祠堂那头静卧了千年的谛听妖像轻轻掀开了眼皮,仿佛也在凝视着院中发生的一切。
範子清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两人没有半句交谈,直到玄心石阵最终落成,四周符文全数被嵌入阵法之中,白夏终于收回银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身影晃了一下,範城已经闪身上前,一把将人搂进了怀中。
而后範城伸出手来,黄粱的金光自他手中落下,四周的黑暗开始漫了上来——这便是黄粱能容他窥看的全部了。
源自谛听範家的妖术,似乎也被範家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们在各种媒介中吝啬地给出一点泛善可陈的琐屑片段,叫範子清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当年旧事的全貌。
断章取义而来的所谓真相总是任人涂改,全凭猜度。
可这一次,又稍微有点不同。
在那道金光彻底融入玄心石阵的黑暗前,範子清蓦地听见女人轻声地开口问道:“你说,他能好好长大吗?”
範城擡起头来,他那双宁静的黑眼睛仿佛穿越了漫漫时光,跟範子清四目相对,后者不由一怔,浑身僵硬地迎上了那目光。
据说谛听範家一眼能看遍古今,更有甚者能靠着这术法窥探天机,任何的难题,任何的变数,兴许在他们看来就像是一盘棋,走的每一步,都在为后面的十步埋下伏笔。
範子清不知道自己在他那双高瞻远瞩的眼中,是否称得上是个合格的结果。
然后他看见範城嘴角勾起了一道柔和的笑,笃定地说道:“等脱离了妖临阵的控制,他会长得更好。” ', ' ')